吴村长喝多了酒,笑嘻嘻地说:“刚想起来有个好消息,特意过来跟你家说一声。
看来了外人,苏老四媳妇也不打了,起来气哼哼地进屋去了。
马红英顾不上她,只觉得吴村长笑得很奇怪,也想不起来家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吴村长已经大喇喇地拉了一个板凳坐下,说:“你男人呢?还有你公公他们,都在家没?在家的话都给我叫出来。”
马红英摸不着头脑,看吴村长的样子又不敢再问,只好进屋喊人去了。
听说村长来了,苏老头和蔡银花以及苏得富苏得贵他们都出来了。
苏老头走到吴村长跟前,问道:“村长,这眼瞅着要过年了,你上我家来有啥事啊?“
刚才马红英说吴村长来了,要通知他们一个好消息,苏老头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家还能有啥好消息。
现在看到吴村长醉醺醺的样子,他严重怀疑吴村长是来耍酒疯的。
吴村长掏了掏耳朵,笑眯眯地看着苏老头。
“好事儿啊,大好事!”他打了个酒嗝,说,“你们老苏家厉害啊,一下子出了两个城里人,有出息啊!”
苏老头听着更懵了:“啥城里人啊,村长,你是不是走错了?”
“哪能呢?我可没喝多!”吴村长眼睛一瞪,扭头去找会计,“你说,是不是老苏家出了俩城里人?”
会计给他作证:“是有这回事。”
他没有吴村长喝得多,头脑还保留着几分清醒,便替吴村长跟苏老头他们一家详细说了下具体情况。
“咱们村委会放假早,前两天我们才接到的通知,你家苏棠,还有苏诚,他俩的户口调到江阳市去了,以后他们就是城里人了??”
“啥!?你说啥玩意!?”
第一个跳起来是蔡银花,她瞪着一双眼睛,鸡爪子一般的手紧紧抓住会计的衣领。
“放你娘的屁,那兔崽子的户口还在我家呢!老娘不松口,谁也迁不走!”
苏得富和苏得贵等人也是一脸错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啥?苏棠他俩户口迁走了?真当城里人去了?”
“这咋可能呢?我家户口本上的人,咋能说走就走了?”
“就是啊,也没人通知过我们啊?”
会计一把扯开蔡银花,没好气地说:“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人家省里国营大厂子要迁工人户口,还要你们点头同意?县里那边直接就把户口给调走了!”
那可是人家国营大厂要的人,别说老苏头一家,就算是村委,镇上派出所,也不敢卡着人家户口不放啊。
“老苏家出息了啊,一下子出了俩城里人!”吴村长冲他们高高地扬起了大拇指,“你看我多惦记你们,赶着年前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你们,让你们也跟着高兴高兴,这下你家能过个好年了啊!“
蔡银花呆呆听着,一时间无法消化吴村长和会计说的话。
“他俩凭什么就成了城里人,苏棠算个什么玩意,咋还能进厂当工人?”
“那你就别管了,那是人家苏棠的本事。”吴村长大手一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在兜里翻了翻。
“对了,还有个好事儿呢,你们老苏家上报纸了,知道不?”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递给苏得富,“快看看吧,这回你家可彻底出名了!”
苏得富拿起报纸,磕磕巴巴地念了起来。
“......苏棠是本省新台县石桥村人,从小父母双亡,备受其他家人的虐待,家里的脏活累活全都她一个人干,还不给她吃饭,生病受伤了也不能休息,苏棠迫不得已,只好投奔省城的姥姥家……………”
听到这段话,苏家所有的人面面相觑。
有人羞愧得低下了头,有人脸红脖子粗却不知该如何分辨,更有人暴跳如雷。
“谁虐待她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偷钱的事怎么不上报纸,啊?”
蔡银花骂得唾沫横飞,却没人搭理她。
苏老头一张老脸都白了,颤抖着手接过了报纸。
“这是......这是啥报纸啊?”
吴村长幸灾乐祸地说:“省报!全省的人都能看见!”
苏老头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说话,直接一翻白眼,倒在了地上。
蔡银花还在骂人,苏得富等人赶紧冲到苏老头身边。
“爸,爸你这是咋了?”
“爸你醒醒啊!”
吴村长这热闹看完了,一边剔着牙一边站起身。
“你看,我就说他们听了得高兴吧,这都乐迷糊了!”
吴村长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往外走,会计跟在他身后,临出门还不忘提醒一句。
“过完年别忘了去趟镇上,把你家那户口本换了!”
苏棠和苏诚的户口关系已经不在老苏家了,得去派出所把他们的旧户口页注销掉,这得老苏家的人去办。
苏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蔡银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骂又嚎,扬言要去镇派出所闹,要去江阳市那什么厂子闹,一定要把苏棠苏诚的户口弄回来。苏得富苏得贵等人忙着抢救苏老头,又是找药又是抬人的,苏大宝捡起地上的报纸津津有味地看
着,时不时念上几句,苏老四媳妇则拽住苏得利,小声问他苏棠当工人的事是不是真的,苏棠不是开饭店呢吗,那工作肯定干不了,让他趁着老大老二家还没寻思过味儿来,赶紧想办法把苏棠的工作搞到手。
院子里一片兵荒马乱,谁都没注意吴村长和会计都走了。
吴村长走出苏家,听着身后哭嚎的声音,笑得更开心了。
之前老苏家办那些事,让他没少吃瘪,这下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老苏家这个年,肯定能过得高高兴兴的!
此时省城的苏棠并不知道石桥村这出闹剧,她正在准备年夜饭里的一道菜。
这道菜实在是麻烦,只有过年这几天才有空做。
她把鸡肉、鲍鱼、瑶柱、猪骨一同放进砂锅里,炖煮六个小时,再浸泡一夜,这才做好了要用的顶汤。
第二天,把汤底过滤,砂锅清洗干净后,开始放食材。
底部铺一层金华火腿薄片,第二层是花胶、鸡肉、虫草花,再放入提前泡发好的海参、蹄筋、鸽蛋、瑶柱、鲍鱼等其他食材。
最后倒入过滤好的顶汤,加少许花雕酒,再加一点盐。
然后用塑料袋把整个砂锅包裹得严严实实,放入蒸锅里,盖上锅盖,蒸煮两个小时。
直到中午,这道菜才算是做好了。
这天是大年三十,李志远一家四口早早就来了。
他们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每个人的车后座和车把上都挂着不少东西。
一箱苹果,一箱桔子,一箱汽水,一箱啤酒,几瓶白酒,还有烧鸡香肠酱肘子,饼干罐头糖块花生瓜子,一网兜一网兜地往里拿。
温礼香看着他们一趟一趟搬东西,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呀,这得花多少钱啊?我都跟你们说了,家里啥都预备好了,你们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张雪梅把一兜罐头放在墙角,笑着说:“妈你放心,好多都是厂里发的福利,今年我们在这儿过年,那不得多拿点吃的啊?”
李志远也说:“是啊,今年是棠棠和诚诚头一回在家里过年,那肯定得多准备点儿吃的啊。诚诚,还想吃啥?跟舅舅说!”
苏诚正手忙脚乱地接着李婷塞给自己的糖块和花生,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够了够了,谢谢舅舅,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吃药!”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温礼香笑着点了点苏诚的额头:“你个臭小子,记性还怪好的!”
“那是,记性不好,学习能好吗?”李章儒笑眯眯地看着苏诚,对李志远他们说,“这次期末考试,诚诚考了班级第七名,进了年级前一百名呢,谢校长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诚诚进步可大了!”
这个成绩虽然在二中不算出类拔萃,可是对中途转学过来的苏诚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李志远他们听了也高兴,纷纷夸起苏诚来。
“诚诚这么厉害啊,下次准能考班级第一!”
“二中教学质量好,诚诚要是保持这个成绩,十有八九能考上重点高中呢。”
“对,考重点高中,以后考大学!”
前几天,酱油厂那边让苏棠过去一趟,说她的户口已经办好了。
苏诚属于未成年人,户口是跟苏棠一起随迁过来的。
李章儒想起这事儿,便告诉了李志远他们。
苏诚现在是江阳市户口了,再过一年半,就可以在这里参加中考,以后不管考高中还是考中专都方便多了。
这可是大好事,一家人又高高兴兴地聊了起来。
说了会儿话,温礼香招呼他们去干活。
今天年三十,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温礼香带着张雪梅和李婷去厨房准备年夜饭,苏棠只要负责炒菜就行。
李章儒则带着李志远,李文斌和苏诚,开始贴对联和福字。
锅里倒水,放面粉,熬成浆糊,舀到小盆里,端进客厅。
长桌上铺着对联福字,趁着浆糊还热乎,在背面抹上,屋里的人抹浆糊,外面的人赶着贴,要不然一会儿浆糊就冻住了贴不上了。
这小洋楼地方大,院门大门后门都要贴对联,楼上楼下的房门和墙上也要贴上大大小小的福字,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派喜气洋洋。
大彩电里播放着往年春节晚会的经典片段,时不时传出阵阵掌声和笑声。
李婷在厨房里听着动静,一听到有好看的小品,就赶紧拉着苏棠一起去客厅看。
李婷虽然看过,可大彩电跟小黑白电视放的效果可不一样,再说,这么好玩的小品节目,看多少遍也不嫌?。
苏棠不用说,之前那些年,她在苏家压根就没看过春节晚会。
李婷拿苏棠当借口,隔一会儿就跑出去看会儿电视,张雪梅拿她没办法,索性给她们塞了一堆花生和大蒜,让她们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干活。
苏诚第一次在城里过年,只觉得又新鲜又热闹,跟着李文斌跑上跑下了几次,到底还是被电视吸引,搬着板凳跟苏棠一起看电视。
等电视里一个小品播放完,苏棠拿着一碗剥好的蒜,准备送到厨房去。
可是她刚要站起身,就被李婷拉住了。
只见她一眼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激动的声音都变调了。
“棠棠你快看,是费翔,费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