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姥姥,我是跟您之前的邻居打听到这里的,贸然来访,打扰您和李姥爷了。”
温礼香见他这么有礼貌,连带着生了一晚上的气都消散了几分。
她让开门口的位置,招呼道:“外面怪冷的,快进来说话。”
陆海峰走进了客厅,跟李章儒问了声好,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不知道苏棠跟二老提过没有,我前阵子去了趟首都,这次回来带了点特产,请二老收下。”
李章儒放下报纸,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家里又不缺什么,不好收你的礼物,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陆海峰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一脸认真地说道:“姥爷姥姥不肯收下,是不是怪罪我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真诚。
“昨天的事情是我办得莽撞了,今日登门,也是想给二老道个歉,这些东西您二位若是不肯收下,我以后也没脸来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章儒和温礼香要是不收,倒显得是故意为难陆海峰了。
想到他说这些只是首都的特产,李章儒想了想,说道:“好吧,多谢你了,去首都还惦记着我们。”
虽然东西收下了,可是屋里的气氛还是有些疏离。
之前李家没搬家之前,陆海峰去李家总是陪李章儒和苏诚他们下棋聊天,大家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这次陆海峰走了一个月,临走前没有跟李章儒他们正式道别,昨天回来又出了苏棠那档子事,李章儒和温礼香对待陆海峰便不再像之前那么亲热了。
温礼香倒了杯热茶水过来,说道:“海峰快坐吧,喝点儿茶水暖和暖和。’
陆海峰依言坐在沙发一侧,温礼香也在他身边坐下。
“棠棠说你是昨天回来的,首都那边没有咱们这里这么冷吧?”
“还好,比咱们江阳市暖和一点,雪也不如这里下得大......”
说了会儿天气,陆海峰说了些首都的见闻,李章儒很是感兴趣,跟他聊了好一会儿。
温礼香看看时间,起身说道:“海峰你先坐着啊,我去买点菜,中午你不要走了,就留在家里吃饭。”
陆海峰也跟着站起身:“姥姥,您别忙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这就得回去了。”
温礼香和李章儒挽留不住,只好送他出了门。
临出门前,陆海峰再次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姥姥姥爷,昨天的事情的确是我一时冲动,还请二老原谅。”
看他的确是诚心来道歉,温礼香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这也不能全怪你,棠棠都跟我们说了,你也是好心想帮棠棠解围,只不过......”温礼香看了看李章儒的脸色,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便语重心长地对陆海峰说道,“......只不过你们还年轻,有些事情啊,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
陆海峰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听懂她的意思。
陆海峰诚恳地点点头,说道:“姥姥姥爷,我今天登门拜访,也是怕您二位误会,这事儿………………”
他笑了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又十分认真。
“这事儿主要还是看苏棠的想法,只要她愿意,我会负责到底的。”
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李章儒和温礼香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齐齐看向他。
“海峰,你的意思是......你昨天那话,不是开玩笑?”温礼香立刻问道。
陆海峰苦笑道:“姥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要不是听说苏棠在相亲,我也不会急着赶回来。”
他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连李章儒都正住了。
“你……..你是认真的?苏棠知道吗?”
陆海峰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怅然。
“她说她不想找对象,不想结婚。”看到李章儒和温礼香的表情,他连忙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她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死缠烂打的。”
看到陆海峰难掩苦涩的表情,两个老人的心不由自主都偏了过去,不但不再计较他昨天的举动,反而还安慰起他来。
“棠棠年纪还小,之前安排相亲的时候,她就不愿意,肯定不是针对你………………”
“海峰,你别往心里去,慢慢来嘛。以后没事常来家里坐坐啊,姥爷还想跟你杀几盘呢。”
陆海峰答应着,告辞离去了。
送走了陆海峰,李章儒和温礼香回到客厅,两人此刻又是另一番心情。
“老李,你说棠棠不会真的不想结婚吧?”温礼香忧心忡忡。
要是连陆海峰这样的条件,她都看不上,那别人更不用说了。
李章儒重新坐在沙发上,也是愁眉不展。
“海峰这小伙子真是不错,虽然暂时没有工作,可是懂礼貌又有教养,性格不错,长得也好,最主要的是,对咱们棠棠没得说,这就很难得了。
说到这个,温礼香的视线便落在桌上的那堆礼物上了。
“可不是嘛,那么老远回来,还给咱们带了特产,有这份心就挺好的。”她走过去,准备把礼物收起来,“来,看看这孩子都买了什么?”
温礼香先打开最大的一个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个红檀木箱子,提手和镶边都是黄铜的,外层还用金漆描绘着栩栩如生的富贵牡丹的图案。
温礼香看到这箱子,不禁一愣。
她掀开箱盖,看到里面有三层,每层都分出大大小小的格子,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工具,如顶针线轴锥子等,全都是黄铜做的,一样比一样精致。
“这是......针线匣子?”温礼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爱不释手地一个个摩挲着,“这也太漂亮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箱子,简直比旧社会千金小姐的首饰匣子都好看!”
她过惯了俭朴的日子,哪里想得到一个普通针线匣子都能做得这么华丽。
针线盒是家家户户日常都要用到的东西,不过大家都习惯了随便找个饼干盒什么的装着,或者直接就用针线笸箩和针线包,谁会为这些零碎的小东西专门打个箱子。
李章儒也看得一呆,他连忙说道:“你再看看别的,海峰还送了什么其他东西?”
温礼香把其他东西拆开,只见另一个长方形木盒里是一套景德镇青花瓷茶具,显然是送给李章儒的。
还有两件雪花牌羊绒衫,一件深灰的男款,一件深红色的女款,是送给他们俩的。
最小的盒子是给苏诚的,是一个蓝色军舰图案的全自动文具盒。
李章儒看着这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更是目露震惊。
“这些可不是普通地方能买到的啊。”
温礼香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检查了一下包装,在茶具的外包箱上看到了一个小印章图案。
“首都友谊商店,这不是......”温礼香努力回忆着,她记得自己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过这个商店的名字。
“这是首都最大最好的商店了,那里面的东西都得用外汇才能买到呢。”李章儒皱着眉头说道。
之前以为陆海峰送的只是特产,没想到他带的这些东西,一样比一样贵。
旁的不说,单是苏诚那个全自动文具盒,就得花不少钱才能买到。
这份大礼,他们可怎么还呢?
陆海峰已经走了,礼物他们也拆了,肯定是不能再退回去了。
李章儒想不出办法,只好说道:“你把东西收起来吧,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唉,海峰这孩子,可真是的......”
陆海峰给他们买这些东西,也是在表现自己的诚意了。
温礼香把摸了摸那两件羊绒衫,拿起来灰色的那件,给李章儒身上比量了一下。
“这尺寸正好,海峰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这么细。老李,你摸摸羊绒衫,比羊毛衫更软更暖和,过年你正好穿。”
李章儒点点头:“海峰给咱们买这么贵重的礼物,等过年咱们也得给他还个礼。”
两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商量着,正说着话,温礼香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
“哎呀,我得赶紧出门了。”
既然苏棠的户口解决了,陆海峰也上门解释了,她得抓紧时间去找石大娘她们,告诉她们别给苏棠介绍对象了。
她们要是追问陆海峰跟苏棠的关系,她就找个借口含糊过去吧。
海峰说的没错,这事儿现在还是得看苏棠的。
之前她们给苏棠相亲,把孩子逼得太紧了,连不结婚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现在陆海峰已经跟他们把话都说清楚了,以后可不能再逼苏棠相亲了,这不是给俩孩子添乱嘛。
陆海峰回到陆家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家里人都不在,连保姆都出去买菜了。
他看看餐厅厨房都没人,抬脚便往楼上走。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你这回来才一天,除了晚上睡觉,你是一点儿都不着家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陆海峰皱了皱眉,转身走到沙发前。
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此刻正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搭在扶手上,一副十分自在惬意的模样。
看到陆海峰过来,他把手里的《故事会》往茶几上一丢,坐起身来。
“陆海峰,你大老远把我从首都带来,就这么把我扔家里不管了?”
陆海峰往他身边一坐,不客气地说道:“宋金阳,我纠正你一下,不是我带你来的,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来的。”
宋金阳大喇喇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爱较真啊,这眼看着要过年了,想约见小爷的人太多了,小爷这不是想出来躲个清静嘛,顺便给你一个感谢我的机会,你看看你,一脸的不乐意!”
陆海峰把他的手从肩上打掉,沉声道:“跟谁小爷小爷的?要是让我家老爷子听见,肯定得跟宋叔告状,你就等着吃瓜落吧。”
“怕什么呀?你去首都待了一个月,我爸要给你安排这儿安排那儿的,你一概不答应,陆伯伯听了都没骂你呢。我这算什么事儿?”
“宋金阳,你少跟我耍贫嘴,江阳市你也来了,我们家里人你也见了,没什么事儿,我就给你订票,送你回去。”
宋金阳做出一副震惊又受伤的表情,说:“陆海峰,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昨儿我跟你一起到了火车站,你扔下我就跑了,我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帮你拿行李,结果才在你家住了一天,你就赶我走?”
“没错,赶的就是你。”陆海峰一脸的冷酷无情,“宋叔让我把你看紧了,省得你闯了祸,还得让我家给你擦屁股,我懒得盯你,你还是趁早回去吧。”
“陆海峰!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对我怎么如此无情无义!”宋金阳捂紧胸口,一副备受伤害的模样,“你在首都的时候,吃我的,住我的,你要去哪儿,都是我陪着你??“
“打住。”陆海峰伸出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吃住都是宋叔安排的,你陪我是因为宋叔说了,你之前犯了错误,他不许你出门,只有跟我在一起出去,他才放心!”
“还有,你没被话剧团录取,就别跟我演戏了。”
宋金阳撇了撇嘴,翘起二郎腿。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就赖定你了,陆海峰,到了你的地盘了,你怎么也得给我安排安排吧?“
“有什么好安排的?”陆海峰不为所动,“外面冰天雪地的,你是能爬山,还是能划船?”
宋金阳一时也想不出来,他在首都长大,什么世面没见过,跑到这儿来纯粹是为了能出门溜达,压根没别的想法。
偏偏这里又比首都冷,昨天一路过来,还真没什么好玩的。
“要不你把李闯和姚红旗叫来,咱们四个搓麻将,解解闷。”
陆海峰被他的想当然气笑了:“你胆子挺肥啊,敢在我家打麻将?想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陆平川这个看到亲儿子穿条牛仔裤都要骂上几句的老古板,要是看到他们几个在家里打麻将,不把他们腿打断才怪。
听了这话,宋金阳苦闷不已。
他在家里被勒令不许出门,好不容易来了江阳市,还是没什么乐子,这跟在自家里有什么区别?
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江阳市太小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没有,真是闷死人了。”
陆海峰本来懒得理他,听他说到后面,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别以为你从首都来的,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了,我们江阳市好东西可多了。”
宋金阳切了一声:“我不信,就你们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玉米饼子窝窝头?还是咸菜疙瘩?”
陆海峰听出他想故意激自己,不屑地笑了。
“别的不说,就我们旁边街上的小饭馆,都够你吃的了。”
陆海峰要是说什么大饭店大酒楼的名字,宋金阳可能还要呛他几句,可一听他说路边的小饭馆,顿时就来了兴趣。
“什么小饭馆,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陆海峰却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今儿起早了,我得回去补个觉去,宋金阳,你自便吧。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宋金阳气得直拍沙发。
这个家伙一向都是这么讨厌,话说半截就跑了,卖什么关子啊!
可是没有他带着,自己还真是两眼一抹黑,想下个馆子都去不成。
宋金阳气鼓鼓地躺在沙发上,重新拿起了《故事会》,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摊上这样的哥们儿,他能怎么办,只能等着他心情好了再带自己去了。
临近元旦,苏棠准备给宝祥居放假三天,放假前一天,她跟大家说好,今天员工聚餐,提前庆祝阳历新年的开始。
这天下午,大家齐心协力,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店里的酱肉是现成的,做好了预留出来各人爱吃的部分,有猪头肉猪肘,猪耳朵猪尾巴猪蹄子,加上黄焖鸡,红烧鱼,羊肉砂锅等,一样样摆在桌上。
苏棠觉得还少点什么,让赵胜男把冰柜里的带鱼拿出来。
带鱼洗干净,切成一寸多长的长方块,加葱姜料酒和盐等调料,抓拌均匀,放置十分钟后,倒出多余的汁水,加入淀粉。
另取一个大碗,加酱油和糖醋,调成料汁。
起锅烧油,把带鱼段炸至金黄,捞出来控油。
锅中留底油,加葱姜煸炒出香味,倒入糖醋料汁,大火收汁。
还没等盛出来,酸酸甜甜的鱼香味便从厨房飘散了出来。
宝祥居的服务员都是女的,哪有不爱吃酸甜口味的,闻到这味道都忍不住往厨房看。
很快,苏棠端着一大盘糖醋带鱼出来了。
“来,给大家添个菜,让咱们店里年年有鱼。”
看到红彤彤的糖醋带鱼,大家都高兴起来。
“说得好,咱们店里肯定年年有余!”
“咱们店明年生意更红火,棠棠带大家一起挣大钱,过上好日子!”
“对,一年更比一年好!”
大家团团围坐,举起汽水瓶干杯。
都是自己人,做的菜全都是大家爱吃的,样样味美料足,大家吃得开开心心。
一顿饭吃完,苏棠去厨房把提前留出来的菜装在饭盒里,让一个有自行车的服务员给酱油厂分店送去。
魏婶和小祝在那边干活,没法来参加店里的聚餐,她就把菜留出来,给她们单独送一份过去。
酱油厂那边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自从出了潘强和杨大宝那回事,厂区食堂那边的厨师再也不敢对宝祥居表露出丝毫不满了。
再说,现在厂里的工人们对宝祥居那是无比热爱,酱肉店就在厂子门口,下班买点酱肉烤鸭回家,给饭桌添个菜,又方便又实惠。
就连附近其他的厂子也都听说了酱油厂这里有个小店,里面卖的酱肉特别好吃,时不时会有人过来买上一些。
有的其他厂工人嫌天冷或是路远,买了酱肉烤鸭就去酱油厂食堂吃,顺便买点炒菜,米饭馒头和汽水啤酒什么的,反倒把厂区食堂的小炒窗口和小卖部的生意带得更红火了。
时间久了,酱油厂的食堂也尝到了甜头,时不时还会去门口买点好吃的改善伙食,跟宝祥居的关系反倒更加融洽了。
厂子里上下都支持,魏婶和小祝平时干活就方便多了,也不用担心别人捣乱。
眼看着要到元旦了,苏棠早就通知魏婶,这边分店也是放假三天,让她们今天收拾完东西就可以回家过节了。
今天的酱肉烤鸭和羊肉汤依然是早早就卖完了,这里只卖这几样,活也不多,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打扫完卫生了。
临出门的时候,苏棠派的人来了,给她们送来装着一堆饭盒的网兜。
“魏婶,小祝,这是棠棠特意给你们送的菜。”
听了来人说的话,两个人都又惊又喜。
没想到离得这么远,苏棠还惦记着她们。
她俩道过谢,提着网兜回到店里,挨个打开看看。
每一盒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肉,这会儿虽然凉了,却依然散发着阵阵香味。
两人把菜分成两份,各自装好,便锁上店门回家去了。
魏婶家离酱油厂不算远,骑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只是今天格外冷,她顶着寒风骑了一路,到家只觉得手脚都麻了。
她把网兜从自行车把上摘下来,拎着走进了楼道。
她家住在老厂区的一个筒子楼,这是她丈夫年轻时分到的房子,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
正是做晚饭的时候,楼道里到处是炒菜的声音和邻居们说话聊天的声音,很是热闹。
魏婶脚底冰凉,扶着楼梯一步一步爬上了三楼。
三楼尽头那里就是她家,她穿过走廊走过去,跟邻居们打着招呼。
“唉,我刚回来……………今天不做饭了,我们老板给我带了几样菜,回家热热就能吃了......是啊,我们老板可大方了!”
走到隔壁邻居家的时候,邻居家老太太从屋里探出头来。
“小魏,你怎么才回来啊?”老太太指了指她家的房门,压低声音说道,“你家静静又哭了一天,你快进屋看看吧!“
魏婶听了这话,仅有的一点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她对邻居老太太点点头,算是感谢,连忙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