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事,耿厂长让李文斌回车间干活去了。
见李文斌走了,庞科长便笑着说道:“还是厂长有办法,直接把宝祥居弄到咱们酱油厂里,关书记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觉得我们酱油厂是真正关心工人,为职工们谋福利啊。”
耿厂长笑着摆摆手:“不要想那么远的事情,咱们身为领导,当然要关心工人的生活,大家都爱吃宝祥居,那就让宝祥居在我们酱油厂这里开个分店嘛,主要是为了方便大家,免得工人们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下馆子。”
连关书记都爱吃宝祥居的菜,把宝祥居分店搬到酱油厂里,肯定会获得工人们的一致好评。
当然,以后关书记这样的大领导再来酱油厂视察,看到从外面引进的小饭馆,小卖部之类的,肯定也会觉得酱油厂的领导们是干实事,为工人着想的,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文斌想着有可能解决苏棠的户口,便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一下班就去宝祥居找苏棠了。
苏棠听了李文斌的话,略一琢磨,便答应了。
酱油厂那边说是开个分店,并不是让她把宝祥居搬过去,这对她来说,相当于多了一个赚钱的渠道,自然是好事。
当然,能解决户口也是吸引她的条件之一,虽然她不着急,可是户口一天不解决,家里人一天就不会放弃帮她相亲。
再说,有厂子出面,哪怕是苏家也不能再扣着她的户口不放了吧。
苏棠虽然答应了,但是也提出了几个要求。
她准备派两三个人过去,只做烤鸭,酱肉和大锅菜,至于小炒,那要等后期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上。
对于厂区工人来说,这三样就已经足够了,店里的几个帮厨差不多都是熟手,派过去就能做,不用她多费心。
其他的要求就是,第一要解决户口,不过她只需要挂靠一个工作关系,不需要厂子给她发工资;第二要在厂区里面提供一个小房子,当做分店的店铺,她可以付房租;第三,虽然她的工作关系隶属于酱油厂,但是分店的盈利直接归宝祥居,不
经过厂里的财务。
苏棠提出这几个要求,也是担心后面店铺盈利,会有人眼红。
李文斌觉得苏棠的要求很合理,不过他还是要去跟耿厂长他们回话,才能给苏棠答复。
第二天李文斌下班又来了,说耿厂长答应这三个条件,还主动提出不收房租,但是要挂上宝祥居分店的招牌。
听说厂里答应了,苏棠找了个时间,亲自去了一趟酱油厂,跟耿厂长签了工作合同,以及在酱油厂开饭馆的合约。
耿厂长十分高兴,不用他们厂里出钱,只是解决了苏棠的户口,就能引进一个工人们都喜欢的饭馆,他觉得真是太划算了。
而且饭馆的人事和账务都不用厂里管,多省心。
等到宝祥居分店在厂里开起来,工人们听说是耿厂长知道他们爱吃宝祥居的菜,特意出面把宝祥居分店搬到了酱油厂,肯定会对他这个厂长交口称赞,更加爱戴。
耿厂长越想越是高兴,等苏棠一走,就叫庞科长过来,让他赶紧找个闲置的屋子,给宝祥居分店用。
庞科长听说这事儿成了,也是又惊又喜,他脑筋一转,便提出把厂门口小卖部旁边的屋子腾出来给宝祥居。
厂门口那里人流量最大,下班的时候大家都从那里走,买东西最方便。
更重要的是,厂门口那里临街,哪怕不是酱油厂的人,路过酱油厂门口也能看到宝祥居的招牌。
耿厂长一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大手一挥,让他马上去办这件事。
第二天,庞科长带了几个后勤部的人,一起去清理那个闲置的屋子。
他特意选了一个临近下班的时间,等到厂里工人们下班的时候,就能看到他带人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小卖部旁边那个屋子以前是用炉子烧水的水房,后来厂里有了锅炉水房,这里就没人用了,已经空置许久了。
现在工人们看到这个房间被重新打开,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有人便喊庞科长,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庞科长擦了把汗,大声说道:“这屋子要收拾出来,回头开个饭馆。”
“开饭馆!?”
这可是工人们万万没想到的,听了这事儿,更多的人围拢了过来。
“庞科长,这要开饭馆?卖什么吃的啊?”
“饭馆什么时候开张啊?”
“咱们厂子不是有食堂吗,怎么还要开饭馆了?”
庞科长见人聚得越来越多,便说出了答案。
“咱们耿厂长知道厂子里的人爱吃宝祥居,可是宝祥居太远了,大家去着不方便,所以就跟宝祥居的老板商量了,在咱们厂门口开个宝祥居的分店。”
这话一说完,围观的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我没听错吧,宝祥居要在咱们厂开分店!?”
“这可太好了,以后吃宝祥居的菜就方便多了!”
“是啊,我每次去宝祥居都得骑半天的车,有一次买个烤鸭想带回家,到家都凉了。”
“以后就好了,咱们厂里都有宝祥居分店了!”
大家围着庞科长,七嘴八舌地问着,分店什么时候开张,都卖些什么,价格是不是跟宝祥居一样,庞科长一一解答着。
在人群之外,几个人推着自行车,听着那边的议论声,脸黑得都要滴出水来了。
杨大宝气得使劲拍了一下车把,说道:“庞科长这是什么意思啊,咱们食堂开得好好的,厂里干吗还要把宝祥居搬来?”
其他几个食堂的厨师也觉得这事儿不妥当,都看向潘强。
“潘哥,耿厂长和庞科长跟你说过这事儿没有?”
“对啊,他们要在厂里开个饭馆,好歹也得跟咱们食堂打个招呼吧?”
“厂里是什么意思啊,觉得大家伙在咱们食堂吃不饱,还是吃不好啊?”
工人们虽然都爱吃宝祥居的菜,可是在酱油厂上班,他们大多数还是只能吃食堂的。
现在厂长和庞科长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引进一个饭馆来,这不是打他们食堂的脸吗?
有了宝祥居在厂里,去食堂吃饭的人肯定会减少。
虽然他们拿得是固定工资,可是要是堂堂厂区大食堂还不如人家小饭馆生意好,他们这些厨师的脸往哪搁?
潘强听着几个厨师的质问,眉头皱得死紧。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这是厂里领导的决定,咱们能怎么办?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说完,他不再看科长那边,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大宝听着不太对劲,连忙追了上去。
其他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潘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准备置之不理吗?
厂子里忽然多了个小饭馆,对他们食堂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那边杨大宝骑着自行车,追上了潘强。
“潘哥,这事儿你真不管啊?厂里这么干,这不是要抢咱们的饭碗吗?”
潘强在前面骑着自行车,一声不吭。
杨大宝抱怨了半天,他才忽然问道:“你吃过宝祥居的菜没有?”
杨大宝一愣,马上表决心般的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那次钟鸣婚宴,去吃过席的人都念念不忘,他们为了表示自己不稀罕,后来都没去过宝祥居。
潘强骑车子的动作越来越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能让厂长都这么特别关照,专门引进到咱们厂里开分店,这个宝祥居可不简单啊。”
他不像杨大宝他们想得那么简单,厂区里多了一个小饭馆,食堂的厨师们大多数只是觉得厂里没把他们食堂当回事,又弄了个饭馆进来,这是要跟食堂对着干吗?
潘强却想得更多一些,那个宝祥居的老板,不就是厂里一个普通工人的表妹嘛,她应该不是靠走后门进厂里开分店的。
那厂长却让她在厂里开一家分店,是为了什么呢?真的只是为工人们谋福利吗?
他亲眼见过大家是多么爱吃宝祥居的菜,虽然食堂饭菜不用花钱,可是如果宝祥居分店开起来,肯定会有很多工人愿意花钱是买宝祥居的菜。
如果宝祥居做大了,生意越来越好,去食堂吃饭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现在外面都在搞什么竞争上岗,难道厂里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如果厂里工人一致表决,都喜欢吃宝祥居的菜,那他们食堂怎么办?
潘强越想越是烦躁,他忽然停下车子,一只脚蹬着地面,仿佛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杨大宝跟在后面,差点儿撞在他车后。
杨大宝赶紧停下车,看着潘强。
“潘哥,怎么了?“
潘强依然皱着眉头,说道:“这事儿不对劲,大宝,回头你跟我去一趟宝祥居,我得去尝尝,这宝祥居的菜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好吃!?”
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杨大宝反而摸不着头脑了。
“这......有必要吗?不就是厂里开个小饭馆……………“
厂里上千号的人呢,总不能大家都不吃便宜的食堂,跑去花高价吃宝祥居吧?
“你懂个屁!”潘强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让你去就去,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
杨大宝不敢再说,赶紧答应了:“我去,我一定去。”
潘强便上了自行车,继续往前骑。
他没有说话,一路都在想着心事。
这个宝祥居,在外面开店也就算了,居然还把分店开到了厂子里!
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天晚上,天黑得格外早,这会儿正是宝祥居顾客最多的时候,小小的饭馆里每桌都坐满了人,还有实在坐不下两三个客人拼个桌子的,屋里热气腾腾,各种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一个劲儿地往人的鼻孔里钻。
正一片热闹的时候,门口传来开门的响声,门框上挂着挡风的棉帘子被掀开,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一个刚上完菜的服务员婶子看过去,见到来人立马笑了起来。
“这不是小何嘛,这个点儿还没吃饭呢?”
进来的人正是小何,因为之前的事,宝祥居的人跟派出所的民警都认识得差不多了,平时派出所的人也常来买菜吃饭,彼此都很熟悉。
屋里太热,小何一进屋便脱下了外面的军大衣。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笑着说:“可不是嘛,婶儿,店里还有什么酱肉和烤鸭吗?”
“这可不巧,今天人多,烤鸭酱肉都卖完了,要不你点几个炒菜吧。”
“行,那我看看菜单。”小何说着话,转头对跟他进来的小姑娘说,“丽娜,屋里热,你把帽子围巾摘了吧。”
何丽娜答应着,摘下大红色的毛线帽子和围巾,露出一头带着自来卷的短发。
服务员婶子看到她的长相,不由得眼睛一亮。
“哟,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跟洋娃娃似的,小何,这是你家亲戚的孩子?”
小何才二十多岁,这小姑娘看着怎么也有十二三岁了,肯定不是小何的孩子。
小何看着墙上的菜单,笑着说道:“对,这是我侄女。”
服务员婶子知道小何喜欢吃羊肉,便问道:“今天有羊肉砂锅,来一份不?”
小何正觉得身上冷,闻言点点头:“行,来一个。”
服务员婶子看了看已经坐满的屋里,说:“没位置了,我去给你们搭个板,你们先对付一下。”
小何知道宝祥居经常客满,对婶子的提议毫无意见。
服务员婶子去找板子搭桌子,苏棠走了过来。
“何大哥来了?我给你们拿凳子。”
小何道了谢。坐在搭好的桌子旁边,问何丽娜:“丽娜,你看看想吃什么?”
何丽娜抬头看了看菜单,脆生生地说道:“我要吃肉!”
小何忍不住笑,苏棠也笑了。
“小姑娘这头卷发真漂亮,是自来卷吧?以后留长头发更好看。”
小何笑着说:“对,都这么说,可是这丫头就不爱听,非要留短发。”
何丽娜撅起嘴,说:“我要打球啊,长头发出汗多热啊,还不好洗。
看苏棠有些好奇,小何解释道:“这是我侄女何丽娜,她从小就喜欢打乒乓球,这次在市里少儿乒乓球比赛得了第一名,我答应带她下馆子,庆祝一下。”
“市里的冠军呀,真是太厉害了。”苏棠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想吃肉是不是?想吃什么口味的,姐姐给你做。”
何丽娜脸颊红红的,又是高兴,又是得意。
“我爱吃甜的!”
苏棠还没说话,小何就笑了起来。
“肉哪有甜的,那肉要是做成甜的,还能吃吗?”
苏棠说:“当然能了,丽娜,你吃过锅包肉没有?”
“锅包肉!?”何丽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我小时候在国营饭店里吃过一次,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小何说道:“你说的锅包肉我知道,是炸过的,看着挺大一块,咬下去都是面粉糊,才不好吃呢。”
苏棠忍不住笑:“你放心,我做的锅包肉没有那么厚的挂浆,保证你们能吃到真正的锅包肉!”
何丽娜顿时来了兴趣:“好啊,小叔,我想吃真正的锅包肉!”
小何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只好点点头。
“行,那就来一盘锅包肉。”
除了羊肉砂锅,锅包肉,小何又点了一份韭菜炒鸡蛋,便不再点了。
宝祥居的菜码不小,三个菜足够他们吃了。
苏棠进了厨房,拿出一块猪里脊肉,切成大片,然后用刀背在肉片上轻轻捶打几下。
这样做出来的肉,滋味更足,口感更加鲜嫩。
肉片放在盆里,加料酒和盐腌制。
然后准备跟肉等量的淀粉,与水混合在一起,放在一旁沉淀一会。
葱姜蒜,胡萝卜等切丝备用。再调一个料汁,碗中放白糖,米醋,盐,香油和酱油等,拌匀。
把淀粉糊拿出来,倒出上面的清水,只留下浓稠的淀粉糊。
加一勺油,把淀粉抓开,一片一片放入肉片抓匀,让肉片均匀地挂上淀粉糊。
锅中倒油,油温七成的时候,把肉片展开,下入油锅炸。
炸完以后,大火升高油温,再复炸一遍。
锅中留少许底油,放入葱姜蒜爆香,倒入料汁,熬至浓稠,下入胡萝卜丝和香菜,倒入肉片,翻炒均匀。
这样,一道黄澄澄的锅包肉就做好了。
苏棠端着锅包肉,走出厨房,放在何丽娜的面前。
“来,尝尝姐姐做的锅包肉。”
何丽娜只觉得一股酸甜的香气直接涌入鼻腔,还没等看清眼前的菜肴,口水已经先一步涌了出来。
她低头看过去,只见眼前这盘锅包肉色泽金黄,每一块肉片都舒展开来,外面挂着油亮的糖浆,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立刻说了一句“谢谢姐姐”,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她夹起一块锅包肉,吹了吹,一口咬了下去。
酥脆的外皮一咬起来咯吱作响,随着她的咀嚼应声而裂,露出里面软嫩多汁的肉片。
酸甜咸鲜的滋味一层一层蔓延开来,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吃上就欲罢不能。
刚才她还回忆着之前吃过的那个锅包肉,不得不承认,小叔说得没错,锅包肉就是淀粉糊多于肉,吃起来口感实在不怎么样。
可是老板姐姐说,她做的锅包肉更好吃,是真正的锅包肉。
刚才她还体会不到,直到此刻把肉吃进嘴里,她就深切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外酥内软,鲜香四溢,这才是真正的锅包肉!
何丽娜一块接一块地吃着,完全沉浸在这美妙绝伦的滋味之中。
一旁吃着羊肉砂锅的小何见何丽娜只盯着锅包肉吃,便说道:“别光吃一个菜,你尝尝别的。”
何丽娜吃得根本来不及说话,只唔唔了两声算是答应。
看她吃得这么香,小何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这锅包肉闻着酸酸甜甜的,倒是挺开胃的。
小何夹了一块锅包肉,也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他顿时又惊又喜。
苏棠说得没错,这锅包肉除了外面一层脆壳,里面根本没有又厚又黏糊的淀粉,全是货真价实的肉!
而且,这滋味酸甜咸香,跟他记忆里那种甜得发?的滋味完全不同!
原来这才是锅包肉的真正滋味!
叔侄两个全都顾不上说话了,围着一张用板子搭起来的桌子,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吃腻了锅包肉,再吃几口又鲜又辣的韭菜炒鸡蛋,吃口滚热的羊肉砂锅。
大冬天的,吃上这么一顿,浑身都热乎乎的。
两个人的胃里更是塞满了美食,只觉得无比满足。
一顿饭吃完,何丽娜抱着肚子,舒服得简直不想动弹。
小叔说她打赢了比赛,就带她下馆子,没想到这饭馆的菜这么好吃!
她下定决心,下次比赛还要努力当第一,还要来宝祥居吃锅包肉!
这天下午,潘强和杨大宝一下班,便去了宝祥居。
杨大宝跟人打听到了宝祥居的地址,带着潘强一路骑行过来。
两人到了地方,不由得齐齐一愣。
之前听厂里的工人们各种夸奖宝祥居,他们还以为是多大个饭店,没想到只是这么小一个门面。
招牌看起来也是旧旧的,好像搁了几十年了似的。
想到酱油厂的工人们宁可跑这么远,吃这么一个小饭馆,潘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和杨大宝一起走进了店里。
才刚到下班时间,店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都在来买烤鸭和酱肉的。
两个人在队伍后面排着队,四下打量着店里的情形。
屋子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深红色油漆的门窗,青灰色的墙面,怎么看都觉得不出奇。
再看看墙上的菜单,都是些常见的家常菜。
潘强越是看,越觉得心里憋气。
他堂堂国营酱油厂食堂的大厨,竟然比不上一个开小饭馆的年轻姑娘?
终于轮到他们了,只是酱肉和烤鸭都卖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半只偏瘦的烤鸭,里面的服务员说这半只便宜处理。
潘强点了那半只瘦烤鸭,然后去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服务员把烤鸭端上来,问他们:“还要来点儿别的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