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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第七场雪

作者:姜厌辞字数:3390更新:2024-12-26 20:26

对于他单方面的说辞,叶芷安没表现出任何相信或质疑的态度,眼睛仍钉死在他手里的那根烟上。

纪浔也察觉到,若无其事地将烟往地上一丢,脚尖碾灭火星后,又甩锅到赵泽头上,“他硬给的。”

赵泽先在心里骂了句“哪来的妻管严”,随即递给兄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一溜烟似的没了踪影。

群架用的基本都是棍棒,状况看着激烈,却只有零星泼墨似的血迹留在沥青路面上,除此之外,最瞩目的就是纪浔也脸上被人用戒指划破的伤口。

叶芷安最后瞥他眼,转身的同时说:“我一晚上没吃东西,饿了。”

这个话题看似翻篇的意思。

纪浔也其实挺纳闷,怎么每次他干起坏事,总能被这姑娘逮个正着。

他收敛思绪,柔声问:“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

叶芷安看了眼时间,快到零点,忌辛辣油腻。

“清淡点的就行。”

“行。”

两个人没牵手,手臂却挨得很近,肩膀始终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叶芷安脚步突然慢下来,等纪浔也看过来后,故作好奇地问:“你裤子口袋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能让你这么舍不得把手拿出来?”

纪浔也看向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出体寒那套说辞,“我手冷。”

叶芷安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他的嘴还这么硬,又气又笑:“别装了,我知道刚才打架的人是你,把手拿出来吧,我不骂你。”

纪浔也慢吞吞地伸出手,掌心朝上的姿态。

叶芷安直接让他翻个面。

他的手掌很大,裸着青筋,此刻分明的指骨上处处可见皮开肉绽的痕迹,已经辨不清是谁的血凝固在上面。

叶芷安什么也没说,牵起他的手,往六栋走,纪浔也在手机里跟管事的人交谈时,她插嘴多要了个药箱。

这次上药,她下手故意重了些。

纪浔也耐受力极强,这点终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但还是配合地频频倒吸凉气,“昭昭小姐,您前男友不是泥土糊成的,也会疼,求您轻点。”

叶芷安抬头就看见他脸颊处碍眼的伤,刚软化的态度,一下子又变得尖锐起来,“我就这么毛手毛脚的,你不服吗?”

“对你我当然心服口服,但是吧??”

但是后面跟的向来不会是什么好话,叶芷安及时捂住耳朵。

纪浔也抓住她的手,使了巧劲掰开,合拢在自己掌心,“你可以跟我兴师问罪,骂我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是昭昭,我也得跟你秋后算账。”

叶芷安知道他要说什么,忙不迭避开他深沉的眼神。

“我说我信你能赢是真的,后悔答应你也是真的,当然我更怕你出事,”他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那游戏到底有多危险,你就非要这么胡闹吗?”

“胡闹”这两个字说重了,但也没说错。

叶芷安不想跟他狡辩,咬了咬唇,眼眶开始泛红。

纪浔也顿时升起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摸了摸她脑袋,将人拥进怀里,“这次就翻篇了,别再有下次。”

他岔开话题,“睡得好好的,怎么就醒了?”

“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

叶芷安眼皮一掀,看着他说:“我梦见你被人围攻,还打断了手脚,丢下悬崖粉身碎骨了。”

纪浔也一顿,忽然想起赵泽说过的话:女人的第六感真他妈可怕。

“担心什么,就那种货色还不够当我的对手,放在以前??”周遭气场秒变,他立刻刹车。

话题的主动权转瞬回到叶芷安手里,她面无表情地讽刺道:“你是不是想说,放在以前,你能一拳打十个?那我是不是该夸纪先生一句宝刀未老?”

纪浔也悻悻然摸了摸鼻子。

门铃响了几声,有人推着小餐车进来,太湖三白,东坡肉,桂花糖藕,烤鸭包......全是苏帮菜。

叶芷安现在饿得快,饱得也快,每样尝了几口,胃里就塞不下了。

纪浔也笑话她,“改天带你去做个CT,看你这胃是不是小鸟形状的。”

叶芷安没接话。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纪浔也小学生心理作祟,戳她的脸,非要将她全部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问:“要是今晚我没在淮山跟人闹,你会不会来见我?”

他们的距离实在近,叶芷安稍稍一抬眸,就能把自己整个人送进他黑沉的双眸中,而这让她的心理防线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只想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用食指顶了顶他胸膛,“你太犯规了。”

纪浔也不明所以,无奈地笑了声:“我干什么了,就犯规?”

“在我还没整理好措辞前,你别离我太近。”更别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把她骨头都看软了。

“就这一个问题,你照实答就行,需要整理什么措辞?”他嗓音停顿几秒,微扬唇角,笑得又坏又得意,“难不成昭昭小姐,你要借这话题,正儿八经地跟你前男友告次白?”

叶芷安耳尖倏然变得滚烫,深深吸了口气,直勾勾地迎上他揶揄的目光,破罐子破摔道:“如果我说是呢?”

纪浔也被她这声不走寻常路的反问弄懵了。

叶芷安沉默了会,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不管今天你在哪儿,我都想见到你。”

“出什么事了?“

“我妈现任丈夫今天来找我了。”她把程宗文说的那些话详略得当地转述给他。

纪浔也眯了眯眼,尖酸刻薄地笑了声。

叶芷安终于鼓足勇气,把应溪的事也说了,“圣诞节第二天,我去见了我妈,她故意给我看到一张她和你四叔的合照,让我误会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你四叔。”

她的眼睛还是一片干涩,声音却已经染上哭腔,是愤怒和委屈情绪混合下的产物。

纪浔也醍醐灌顶,“怪不得那天晚上你会这么反常。”

叶芷安手指一紧,在他平顺的衣服上留下皱巴巴的痕迹。

纪浔也没阻拦,用百般纵容的眼神看着她感慨了句:“我们昭昭,还是太有道德感了。”

这事要搁他身上,别说只是堂兄妹,哪怕是亲兄妹,他也会毫无道德感地任由他们的关系发展下去。

有人嘲讽,就去撕烂他们的嘴,有人阻碍,那他就拔断他们的手脚。

这段话无疑再次刷新了叶芷安对他寡廉鲜耻程度的认知,错愕的同时,又体会到另一种难言的情绪,霎那间,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乱跳的心脏。

她压制住,继续说:“在梦溪镇那几天,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也知道自己会说出很多言不由衷的话,所以那天晚上我其实很怕见到你。”

“我说我越了解你,就越厌恶你,是骗你的,纪浔也,我没有一刻真正讨厌过你。”

他经常用一些足够让她面红耳热的话逗她,也经常做出自损自弃般的行为,可她依旧没法厌恶他。

在她这里,如果对象是他的话,爱就不能成为一场漫长的祛魅修行,而是一个毫无道理的迷信,终生不得其解。

“其他狠话也都做不了数,唯独爱你们很痛苦这句,是真的,但是??”她鼓足勇气对上他的眼睛,“我没后悔过。”

“哪怕是九年前,我知道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也不后悔喜欢上你。哪怕是五年前,明知我们不会有一个幸福完美的结局,我也不后悔跟你在一起。哪怕是现在......”

瞥见他腕上的创口,她心脏一缩,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半会才来了句:“对不起。”

听得纪浔也满头雾水,“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更不会在手上留下这道疤。

犯了错误,就要敢于承认,诚恳的一声道歉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也是她这几天最想对他说的话。

“这是我的选择,跟你没什么关系,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摇摇头,将脸埋进他肩窝,声若蚊蝇:“可总要有人跟你说声对不起。”

为你身上这些陈年旧伤,也为你被父权糟践的尊严,更为你曾经不被理解、不被需要,也不被爱护的灵魂。

纪浔也一怔,大脑忽然停止运转,直到她滚烫的眼泪顺着他衣领滑到他左胸,渗透进他千疮百孔的心脏,将里面一道道刺眼的裂缝全都缝补上。

叶芷安又说:“谢谢你能坚持到今天,让我遇见你。”

郑重其事的口吻,仿佛他才是她穷极一生得到的最为珍贵的宝物。

现实却截然相反。

若非她凭借当年的孤勇,跌跌撞撞朝他跑来,再用她一颗赤忱的心,不管不顾地撞碎了他孑然一身的混沌时光,或许到今天,他还只是个半醉半醒的空心人。

窗帘没拉全,开着一道半米宽的缝,沉郁的夜色被浓雪染成一片素白。

叶芷安忽然想起在桐楼那晚,他问她为什么没有拉黑他另一个号码,以及为什么接通后,哪怕他一言不发,她也不着急挂断。

她是知道原因的。

要怪就怪她不够坚定的内心还保留着一丝期待,也渴望再听到他的声音,不需要太多话,一句就够了,留给她当作余生的念想。

??她欺骗不了自己,分开的四年里,她也没有一刻放下过他。

想到这儿,所有的郁结倏然解开,叶芷安吸吸鼻子,笑说:“纪浔也,我很少跟别人打赌,但不管是大赌还是小赌,我都没输过,所以,接下来我也不打算让自己输。”

纪浔也有些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摩挲她后颈的手微顿,“嗯?”

“你要不要再跟我赌一场?”

他没有说不的道理。

“赌今天会不会下雪,要是下了,我们就复合。”

纪浔也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白色,一瞬间想通,这是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的儿戏,更是一场让他心甘情愿输得一败涂地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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