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浔也并不期待听到她的答案,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在她义无反顾上车的那一刻,他就收获到了这世界上最甜的一颗糖。
他没立刻松开她,埋在她颈侧深吸几口气,恨不得将她的气息融进自己肌骨血肉之中,等到外头的人声消减些,他又在她后颈咬了口,留下野兽的标记。
最后才放她回座位,来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觉得我是真的病得不轻。”
她冲他笑,他就感觉自己空空如也的心脏被填满了。
她的话和眼神里,好像总藏着一股春风吹又生的生机,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破碎的灵魂缝补上。
哪怕她用全世界最轻描淡写、最听不出真情实感的语气告诉他她爱他,他就能自觉套上枷锁,温驯地垂下头颅。
这不是中毒了,还能是什么?
叶芷安曲解他的意思,“你又哪儿不舒服了?”
她如临大敌,明知自己在医学这块什么都不懂,也还是立刻凑过去检查他的身体,连他手腕已经愈合的伤口都没放过。
“就你这身体状况,不该只在医院待一周,你老实跟我说,你最近真的有好好吃饭?”
“当然,按你跟张嫂交待的,三餐就没断过,不信一会儿你亲自打电话问她。”
“你是她雇主,就算你扯谎,她估计也愿意跟你打配合。”
纪浔也正要回答,有人敲了两下车窗玻璃,赵泽弯下腰说:“浔哥哥,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一会儿千万悠着点,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我心里有数。”纪浔也多瞥他眼,要他赶紧走人,别当破坏气氛的电灯泡。
赵泽比了个“你俩继续”的手势,敲出一根烟,退到警戒线外,吐烟的同时,对准备上车李明宗敲打了句:“李大少爷,心里有气,想要发泄能理解,但在出气前,还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省的干出一些得不偿失的事。”
李明宗脸上的阴狠一闪而逝,侧身对着赵泽笑说:“要是最后能达成目的,那可不叫得不偿失,只能叫得偿所愿。”
车门被重重甩上,赵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心说:真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傻X。
纪浔也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有把握能在李明宗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偏偏突然多出一个不可控因素,心里没有收到波动影响是假的,相反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挂在嘴角的笑和他轻飘飘的语气成为他最后的伪装。
“怕的话,一会儿抓紧我的手。
这种时候,两个胆小鬼就该互相取暖。
他以掌心朝上的姿态,将手递到扶手箱附近。
叶芷安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直视前方冷冰冰地说:“你好好握方向盘。
“这方向盘可没你重要。”
叶芷安已经没有心思跟他插科打诨。
车装的单向玻璃,在她的视野里,方才起哄的人已经全退到白色警戒线外,赵泽边抽烟边朝他们摆了摆手,至于手势什么意思,她没看明白。
没多久,穿着露脐装的赛车女郎站到车辆中间,两侧观众手里握着手电筒,灯光忽明忽暗。
极度的紧张下,叶芷安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的话带着让人啼笑皆非的杀伤力,“她穿这么少,不冷啊?”
顺势打碎了僵滞的氛围,纪浔也笑到不行,“回头你去问问。”
掐她脸的同一时刻,赛车女郎给出比赛开始的指令。
叶芷安还没反应过来,先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后坐力,霎那间心脏差点跳出喉咙。
淮山直线路程极少,九曲十八弯,车速又快,后来那十几分钟里,叶芷安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沙漏瓶,颠来倒去的,得亏胃里空空,不然真能吐个昏天黑地。
一开始李明宗跟他的两名“护法”还算安分,纪浔也还能一心二用,偶尔分出眼神看向一旁的人。
灵魂出窍了一般,存在感极为单薄,他叫声“昭昭”,她才给出极轻的一声嗯。
“要是你也想玩,回头我让人在良辰改装出几条环形车道,给你练练手。”
叶芷安脸上的肌肉已经彻底僵硬,挤不出多余表情,显得格外严肃古板,“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玩,你好好开你的车,也别再跟我说话了。”
“离决出胜负的地段还差得远,你现在就这么紧张,一会儿可怎么办?”
淮山各路段都被他装上监控,李明宗没法再像以前那样提前在隧道里安排其他车辆,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也意味着,李明宗要想做手脚,就只可能在距离终点两公里不到的双S型拐弯设陷,比如利用另外两辆车,对他形成逼夹之势。
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一入弯道,李明宗手下两辆车就就开始对他进行围攻,他冒了回险,转弯时非但没有降速,还将油门往下踩,转动方向盘的手带出一阵疾风。
身后传来几道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叶芷安一怔,没来得及扭头看,纪浔也又连着过了几个弯。
等到耳朵里的声音被欢呼取代,叶芷安才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她呆呆扭过头,昏暗的光影里,他唇角弯曲的弧度依旧清晰,眼眸黑而亮,笑声是从胸腔闷出来的,格外厚实。
她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也见过他颓然萎靡的背影,如此意气风发的一面,却是她第一次见。
大概这才是传闻中真正的“纪公子”。
她心脏开始狂跳。
等人群散尽,纪浔也从后座拿上外套,没来得及穿,看见他的姑娘也下了车,站在车头,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快步上前,衣服往车前一放。
叶芷安刚回神,腰就被他环住,腾空两秒,臀部平稳落在铺有他羊绒大衣的车上。
纪浔也换了个姿势,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包找的姿势。
“我赢了。”
她一愣,弯唇笑,“还赢得毫无悬念。”
是真开心了,连眼睛都弯成月牙,在他记忆里,四年前的她就很爱这么笑。
阔别已久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宛若稀世珍宝,让人恨不得立刻拥有。
“昭昭小姐,给点奖励?”他摩挲着她的下唇问。
叶芷安知道他要说什么,为难道:“我们先回去,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先亲一口。”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哪怕现在这亲吻跟“回去后”大概率会发生的事相比较,只能算开胃小菜。
叶芷安没说话,是默许的意思,只是在捕捉到他眼里沉甸甸的欲念,慌乱揪住他领口,强调道:“就一下。”
纪浔也展眉笑,拉过她的手环住自己腰际,几乎不带停顿地抬起她下巴,将自己冰凉的唇扣上去。
他自然不会只满足一个浮于表面的吻,片刻舌尖往前探,蛮横地撬开她牙关,同她的潮热勾缠,还觉不够,就用牙齿轻轻咬她下唇。
叶芷安瞪圆眼睛,趁短暂的喘息空档,有些气恼地指责道:“你得寸进尺。”
他踩起自己也毫不留情,“谁让我跟狗一样。”
“......“
“别生气,再狗也是你的狗。”
纪浔也又吻了上去,右手手掌始终未离开她细瘦的腰,叶芷安伸手推了推他胸膛,他皱着眉退开,一脸不知餍足。
她脖子一缩,“有人来了。”
纪浔也啧了声,不耐烦地扭头看去,看见是李明宗,眼神更冷了,将叶芷安抱下车,拿上外套准备上车离开。
李明宗直接堵住他们的去路,“小纪总,这才一局,别急着走啊。”
纪浔也看着他身侧几名打手,笑了,上前一步,将叶芷安拦截在身后说:“还想玩什么,直说。”
“原谅我之前有眼无珠,回国后才知道开车撞人这游戏是小纪总您最先开发出来的。”李明宗点到为止。
纪浔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想玩,也成,但有个前提条件,得你亲自玩。”
李明宗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昏暗的灯光遮掩掉他眼底的狠戾,从上扬的唇角看,是在笑,“当然......不过机会难得,光坐在车里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俩就充当一回“人质”,让各自找来的人开上我们的车撞过来。”
叶芷安听得云里雾里,扯了扯纪浔也的手,朝他递去困惑的眼神。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赵泽做出的解释,他指了指地上的白线举了个例子,“来两个人站在这条线上,直线距离他们百米外的两辆车同时以百码速度出发,看最后停下时哪辆车车头离人更近,近的那方且没撞到人的,就是赢家。”
足够引起人心惊肉跳的话,被赵泽用习以为常的口吻说出,叶芷安只能感受到满满都讽刺,转念又觉没什么稀奇的。
钱财、家世本身,就足够作为他们荒诞不经的筹码,普通人的命只会显得一文不名。
叶芷安收紧手,等纪浔也看向自己后,轻声问:“一定要比?”
纪浔也笑意不达眼底,“躲不过去的,他要玩就陪他玩玩。”
叶芷安沉默了会,“如果你非要当人桩??”
她抬高嗓门,用李明宗也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来开车。”
纪浔也笑容瞬间垮了,“你别跟我闹。”
“你怕了?”
“我不是早把命交到你手里了,现在怕什么?”横竖也只会是他受伤,这会提出反对,只是不想她再掺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万一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膝盖蹭破一小块皮,这姑娘估计都会自责死。
??难哄。
“那你就别反对了。”
她一脸的“多说无用”,纪浔也没辙了,“行,你开。”
叶芷安想到什么,垫脚贴上他耳朵。
旁人只当这对前任在调情,只有纪浔也能听到她压到不能再低的声音,“他们会不会在你车上做手脚?”
刚才开的这辆已经不太适合完成第二场比赛,至于事先准备的另一辆,目前还在停车场停着。
以纪浔也对李明宗这类小人的了解,答案毋庸置疑。
他掐掐她的脸,“换辆车就成。
“用赵老板的车?“
李明宗行事再荒诞,也没那胆子一次性得罪纪、赵两家,也因此纪浔也敢笃定赵泽那车完好无损。
他点了点头,使唤赵泽去把他那辆超跑开过来。
赵泽白他眼,任劳任怨地往停车区走去,十分钟不到再次出现,下车后走到纪浔也身边,“我得提前跟你说好,我这车没改装过,各方面性能铁定不如李明宗那辆,要是一会儿输在起跑线上了,千万别来怪我。”
他还想说什么,叶芷安插了一句:“我想赢。”
赵泽一顿,在兄弟的眼神示意下,没戳破她天方夜谭的幻想,化身夸夸机器毫无感情地说道:“别说想不想了,你这么牛逼,肯定是你赢。”
叶芷安直接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对着李明宗说:“你的提议还不够刺激,我要再加条规则。
她接受他们这群公子哥游戏人间的规则,但不代表她认同,并且全心全意地服从。
今晚,她想要为了一个人打破、甚至创造出自己的规则,哪怕只有接下来短暂的几秒钟时间。
李明宗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刚才赛车的时候,我注意到前面有段路围栏损毁,底下恰好是悬崖......不是要赌命吗,一会儿你就和纪浔也就站在那儿,乖乖等我们开过来。
要是刹车踩得不及时,连人带车飞出悬崖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这场赌局的赌注已经变成四条人命。
李明宗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倍感荒唐,一面确实也有些怕了,权衡中,听见他的对手先吼了声:“叶芷安!“
这是今晚纪浔也第二次叫她的全名,“你疯了吗?”
叶芷安还是那个问题:“你怕了?”
“你说呢?”他咬牙切齿地反问回去。
她四两拨千斤,“那你别怕。”
一拳打在棉花上,纪浔也生生被她气笑,偏又舍不得教训她一点,只能拿栏杆出气,用力蹬了一脚后,眯眼做足恶相,“这事没得商量。”
“你能带着我玩命,为什么反过来我带你就不行了?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大男子主义发作,还是你单纯地不信任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仅会输,还会输到连我们的两条命都赔进去?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这条命是我的,那我现
在实行对它的支配权有什么错吗?“
这些全是没法回答的陷阱题,纪浔也被她的伶牙俐齿打败,唇线拉得僵直。
两个人齐齐沉默了会,叶芷安又说:“你以前问过我,不愿意答应跟你在一起,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她眼里跳跃着星火,“复合跟初恋不一样,它是建立在一定感情基础上的,正因为有这样的基础在,我才更害怕这一次又会得到一个糟糕的结果??害怕自己受伤,也害怕会两败俱伤……………哪怕当不成情侣,我也希望我和你都能好好的。”
“但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好是我太悲观了,我都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有糟糕的结果?”
像飞蛾一样,猛地扎进火光里,忍受烈火焚烧的痛楚还能比他鲜血淋漓地站在自己面前带来的冲击力更加让她难捱吗?
“我不想受伤,更不想你受伤,就像你刚才说的,你要双赢,同样我也要,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们是不会输的。”
纪浔也表情终于缓和些,隔了一会儿,手指搭上她后颈,暧昧地描摹一阵,忽然笑了,“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要是再不答应,多少显得我这人不知好歹。”
他偏头看向李明宗,“我这儿定好了,一会儿就由我未婚妻开车,至于她刚才补充的那些规则,我没意见。”
叶芷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察觉到他话里有任何问题。
李明宗在闲杂人员唏嘘不已的声音里,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小纪总都没什么意见了,我当然也不会有......这样,我就随便点个没怎么玩过车的,不然传出去说我欺负女人。”
纪浔也随他的便,将叶芷安送上车,合上车门,转身没走出两步,驾驶室车窗降下,一只手伸出来,拽住他衣服。
“纪浔也。”
他止步回头,就见她松开手,“你过来。”
他挑了下眉,照做,等距离拉到不能再近后,弓下腰,叶芷安凑到他耳边,期期艾艾道:“我先说我这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只是太久没开车了......”
“嗯?”
“油门在刹车左边还是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