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叶芷安并不喜欢他这种不容商榷的强势,想反问一句“可你怎么知道我愿意继续陪你赌呢”,迟疑几秒,忍住了,恰好这时,南意发来消息问她圣诞节晚上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
她和南意也算一见如故,这一年里,两人虽没见过面,在网上的互动却不少,南意在微博上发布的动态,只要她没错过,都会第一时间点赞留评,前不久南意去了趟法国,还给她寄了一箱伴手礼,其中有捆薰衣草干花束。
叶芷安回:【有啊,不过白天我得上班,晚上七点后才有时间。】
南意:【那就七点后见。】
南意:【我去气象台门口找你。】
叶芷安刚回了个好,纪浔也消息又甩过来,和南意如出一辙的邀请。
也多亏他慢了一步,让她有正当理由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好意思,纪先生,我有约了。】
纪浔也被她的疏离生生气笑:【我倒想知道这人是谁,怎么一来找你,你对我的称呼就退回成了纪先生?】
叶芷安不跟他透露太多:【这个人你也认识。】
南意是当红小花,王府井广告牌上经常会出现她的脸,他没道理不认识。
纪浔也自然知道这个人,但那会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是“温言之”这三个字。
话题突然中断。
纪浔也拨给赵泽:“我记得你有温言之电话?”
“有啊,咋?他又和小叶同志发生了什么让你又想搞雄竞那套的事儿了?我的大少爷,您可歇歇吧,我看动物园发情的猩猩都没您精力充沛。”
被这么明目张胆地挤兑了一番,纪浔也面色不改,拖腔带调地转移话题,“上回我赔给你的那辆车,你用着还舒服?”
“比我之前开的都好,能不舒服?”赵泽倏地眯起眼睛,“你可别跟我说你现在想把这车收回了。”
“我要是想收回,当初就不会送你。”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着你要是说舒服,回头我就找人去砸了。”
到底是认识多年的兄弟,赵泽一下子琢磨出他的话外音:用得舒服,还堵不上你这张爱阴阳的臭嘴?
赵泽不是买不起这辆车,关键是没那关系买,听他这么威胁,紧急闭麦,赔笑几声,就差点头哈腰了,然后说:“浔哥哥,你找那姓温的什么事?要是有我能帮的上,请务必拿我当狗使唤。”
纪浔也要有什么恶趣味,这会还真会让他先江两声,奈何心里缠着其他事,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你找个由头,圣诞节晚上把温言之约出来。”
“大哥,圣诞节?,我放着我的花花蝴蝶不当,约个大男人出来,搞基啊?传到我爸耳朵里,被他以为我真成了同,我这三条腿可一条都保不了。”
提起赵父,赵泽苦水泛滥,“上回我不是拍了根香蕉回去,我爸骂我不仅眼睛瞎,脑子也有病,还说什么我要真这么爱香蕉,下回直接把自己第三条腿剁了挂墙上......还拿阿予拉踩我,夸他虽然败家,但那紫翡翠好歹也是拿去哄人姑娘的,没准
周家还能趁机开枝散叶,我当时差点没忍住,怼了句:你知道个屁,这可是阿浔让阿予拍下准备送给前女友的。”
“幸好你当时管住了嘴,不然你爹没干成的事,我替他干成。”
纪浔也不再跟他插科打诨,“没让你和温言之两个人见面,明晚我也去,耗到晚上十点,之后你想干什么我不拦你。”
“那行,我找个理由,不过能不能把人约出来,还得看姓温的那边的意思。”
纪浔也不知道赵泽跟温言之说了什么,最后还真把人约出来了,然而就在他准备赴约前,被纪书臣一通电话叫到老宅。
南意找的这家西餐厅需要提前几天预约,每天只接待二十桌宾客,私密性在北城能排上前五。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认出她,并上前请求合照一张。
全程南意都保持着挑不出错的笑容,就在叶芷安默默感慨“当明星真不容易,还得时时刻刻做好表情管理”时,双马尾女生突然看向她,“请问我能再跟你合照一张吗?”
她没收住脸上的错愕。
女生羞涩一笑,解释道:“我外婆是你的粉丝,有你出镜的气象预报节目,她可是一期都没落下。”
叶芷安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受宠若惊,除了点头说“好”外,挤不出别的,一结束,就收到南意揶揄的表情,“看来你以后出门也得戴上墨镜口罩了。
“哪有这么夸张?”现在这时代,看气象播报节目的人越来越少,仅剩的受众基本固定在中老年这一年龄段,更何况,她工作和私底下是两副状态,还真不好认出。
南意不置可否。
叶芷安问:“你这次是来北城走行程的?”
南意含糊其辞:“一半一半吧。”
转头问:“你在桐楼出了什么事?”
叶芷安诧异,“你听谁说的?”
南意比出一个手势,“六人定律。
她有个认识的人在桐楼地方台工作,北城一主持人遇袭一事发生的第二天就在台里传遍了,最后兜兜转转传到她耳朵里。
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叶芷安也不想在一个烂人身上过多浪费口舌,索性用一句话概括总结:“被傻叉变态同事阴了把,就结果看,也算化险为夷。”
“听说在你出事后,纪二也去桐楼了?”
“又是六人定律?”
南意抿唇笑,“你也知道,那圈子里根本藏不住什么事。”
因戏结缘不假,但早在见到她之前,南意就听说了她这个名字。
庄俞钦和纪浔也在同一个圈子里,碍于庄、纪两家不对付已久,连带着这俩公子哥的小团体互相看不顺眼,以至于当初叶芷安和纪浔也分手的消息一传出,庄俞钦身边全是幸灾乐祸的声音:
“听说纪二被人甩了,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女大学生。”
“钱没谈拢,还是纪二那副病躯满足不了她?”
越说越脏,南意听不下去,起身泼了这人一脸酒。
那天过后,她记下了“叶芷安”这三个字,听说她要来客串自己那部剧时,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期待感。
真人没让她失望,尤其那双眼,干净剔透,是在混沌的名利场里见不到的,游走于喧嚣之中,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寂,同人谈笑时,整个人又是生动满满,显然她才是一个真正在活着的人。
剧组杀青后,南意拜托经纪人联系到了叶芷安,两个人在酒店碰面,放纵地点了一堆垃圾食品,聊的话题杂乱到毫无重点,但都绕不开两个男人,以及由他们衍生出的“爱情”。
“我发现爱这个字眼,好像生来就是用来规训女人的......就和社会资源配置一样,不平等。”
叶芷安不能再苟同,“我们要想在一段感情里,不落下风可太难了,尤其对方还是那种被宠坏了的高高在上的少爷。”
“纪浔也也这么难伺候?”
“他那起床气可大了,每次把他叫醒,脸臭得能滴墨,有几次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心里狠狠骂了我一通。”
南意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那实际上是怎么惩罚你的?”
叶芷安凑到她耳边,“刷牙的时候,把我压在盥洗台上亲,亲得我一嘴泡沫,他用的还都是薄荷味特别重的,把我辣到不行。”
南意捧着肚子笑,紧接着递给她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庄俞钦起床气也特别重,不过他那人装深沉,每次发作,起码三个小时不带搭理人的。
叶芷安忙不迭点头,“纪浔也确实跟我说过庄俞钦特别喜欢装老成,还说他明明就三十岁不到,成天摆出一副糟老头子的死气沉沉劲。”
南意竖起大拇指,“你家那位是个会总结的。”
叶芷安笑容忽然淡了几分,好半会问:“你和庄俞钦……………”
在她客串那部剧前,她其实也听说过南意这个名字,和庄俞钦算青梅竹马,庄俞钦被认回庄家不久,两人分手,几年后,有传闻说南意成了俞的金丝雀。
南意苦笑着说:“对我来说,干净纯粹的爱和痛快淋漓的恨差不多,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在一段感情里,既装不下绵绵的爱,也挤不出浓烈的恨,所以我和庄俞钦现在也算挺好的,至少他是真的很恨我......倒是你,就这么断了,不后悔?”
“目前还不后悔。”至于以后,当下叶芷安并不敢打包票。
那晚,她们烂醉如泥,最后还聊到共同认识的一个人:盛清月。
无人惋惜她的离世,只赞叹她的成就,齐齐高举酒杯,相视一笑,对着夜幕上的那轮皎洁,整齐划一地说:“敬明月。”
用完餐后,南意拿出两张电影票,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到电影院时,她接到一通电话,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通知她晚上十点前来趟远洋。
叶芷安注意到她脸色变了不少,担忧地问:“怎么了?”
南意一脸抱歉地说:“今晚是没法跟你一起看电影了,就在刚才,我的金主爸爸打来要我去给他工作。”
都是成年人,即便她说得隐晦,叶芷安还是很快听出她的潜台词,一时哑然。
南意提议:“要不我把票给你,你找别人一起去看?”
“今天圣诞节,哪这么好约人?我还是回家吧。”
“那行,正好时间来得及,我先送你回去。”
叶芷安不跟她推脱,笑着应了声“好”。
车开到半程,窗外白絮纷纷扬扬,下雪了。
南意笑着说:“我看前几天天气预报就说要下雪,今天可总算下了。”
“你还关注北城的天气呢?”
“别给我装傻,”南意睨她,“我关注的可是你的节目。”
叶芷安夸张地抱拳:“感谢壮士抬爱。”
两人继续说说笑笑,离小区不到两公里时,车上才安静下来,看见小区标识后,南意让司机把车开进去,转瞬想起什么,刚要开口,就听见空气里响起急促的一声:“麻烦停车!”
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随后顺着叶芷安的视线往外眺,白雪茫茫的夜色下,传闻中的纪二少屈膝站在花坛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后背血痕瞩目,脸也落了伤,唇角、眼角两处青紫。
这是唱的哪出?
苦肉计?
南意一阵好笑,想开口提醒朋友别轻而易举地上了男人的当,却见对方已经乱了阵脚,眉宇间的担忧重到仿佛天地崩塌一般。
她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往叶芷安手里塞了把伞,“去吧。”
叶芷安心不在焉地点头,“下次再见。”
不待南意给出回应,车门被打开,灌进来凛冽的寒风。
南意视线一寸未收。
比起刚才的无措、焦急,叶芷安走向男人的步伐慢到像开启零点五倍速,足足两分钟,才在他面前定,高抬手臂,黑色长柄伞倾斜,几乎盖住他整个身体,自己的头上,肩膀很快被密密匝匝的雪花侵占。
??这样一个只会给别人撑伞的傻姑娘。
其实那晚,南意还问了叶芷安一个问题:“你现在还喜欢纪浔也吗?”
叶芷安的回答是:“不喜欢了。”
当时南意并未从她云淡风轻的表情里琢磨出这话的另一层潜台词:不能再喜欢了。
细细拆分下来,这六个字其实也暗藏玄机:比如她已经不能放任自己继续喜欢他,也比如,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喜欢的范畴,成为凌驾于迷恋、崇拜之上,最为昂贵珍稀的爱。
也因此,南意有理由相信,叶芷安此刻的焦急并非是在没有识破这出拙劣苦肉计的情况下产生的。
感情这东西,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苏念这两天去了外地培训,公寓只有叶芷安一个人住着,即便如此,她也不好意思在苏念不知情的前提下就把一个大男人带回家。
收到消息的苏念先是一愣,随即对着空气小鸡啄米似地点起头,“当然可以,你赶紧把小纪总带回家吧,别冻着他的玉体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让他随便拿,千万别跟我客气,实在难为情,回头给我涨点工资就成。”
叶芷安把手机放回包里,扭头就见纪浔也笑得一脸莫名,被千军万马碾压过的心拱上一团无名火,“你都伤成这样了,不先去处理伤口,穿这么点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纪浔也尝试去牵她的手,被她避开,脸上倏地挂起自掘坟墓后无奈的笑,片刻说:“不是下雪了吗?想来见你。”
她心一颤,“只有这个原因?”
“还有,我高兴。”
孩子气十足的一声,叶芷安差点没拿稳钥匙。
他补充了句:“知道你今晚约的人不是温言之,我高兴。”
叶芷安沉默着打开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家里只有这个,你凑合着穿。”
纪浔也倒也不嫌弃,穿上跟着她进了卧室,然后看着她拿出药箱和一条松紧抽绳卫裤。
“你先把湿裤子脱了,换上这条,可能有点短,料子也没那么亲肤,得辛苦小纪总忍一会儿了。”
叶芷安回避了几分钟,折返,见人快把长裤穿成五分裤后,没憋住笑,“还得亏你腿细,不然我这裤子要被你撑爆了。
纪浔也听着不是滋味,“你得把话说清楚,哪条腿细。”
叶芷安眼刀子刮过去,“你再跟我开黄腔,别怪我不留情面把你赶出去。”
“没跟你开黄腔,“纪浔也昂着下巴说,“我有我的坚持。”
叶芷安装作没听见,指挥道:“你坐毛毯上吧,我给你上药。”
“我现在没法盘腿坐。”
叶芷安反应慢了几拍,挠了挠脸,“那你坐床边。”
破开的皮肉黏着布料,轻轻一动,就会产生明显的撕扯感,叶芷安想减轻他的痛苦,拿起一把剪刀,下手前问了句:“你这衬衫贵吗?”
“地摊货,直接剪吧。”
一听就是瞎话,她迟疑两秒,还是动手了,饶是她再小心,也还是牵动到了他伤口。
纪浔也皱了下眉,忽然扭头,“疼。”
叶芷安又瞪他,“你也知道疼?”
纪浔也保持这一姿势,迎着光亮的眼底含着不明朗的笑意,看似认真听训,实际上没多少注意力落在她说的话上。
哽咽即将漫到嗓子眼前,叶芷安声音轻下来,终于进入正题,“在桐楼的时候,我问过你,要是有一天你爸让你下跪,你会不会跪他,你告诉我不会??你的答案是我当时愿意答应跟你打赌的条件之一,但你没做到。
纪浔也愣了愣,她的眼神中没有失望,却有其他更沉重的情绪,他一慌乱,下意识去抓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生怕她又像困不住的蝶一样,从自己身边飞走。
“我没跪他。”他沉声说。
“那你这身伤谁打的?”
“他。”纪浔也喉结滚动了下,“但我这次没有跪他,也是真的。”
见她没再流露出怀疑的神色,他才松开手,重新挑起唇,笑得玩世不恭,“我发誓,我以后只跪你,好不好?”
叶芷安差点被气笑,“我要你跪我做什么?”
纪浔也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接了句:“权当哄你开心,顺便还能给自己活血化瘀。”
叶芷安懒得再跟他瞎掰,继续给他上药,每抹一下药水,她就给他呼口气。
气息拂过皮肤,痒意盖下痛感,他像犯了受虐症,迫切想要更多,比如她的拥抱,她的亲吻,当然不是蜻蜓点水的程度,而是剧烈的唇舌勾缠,再引出水到渠成的体y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