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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敏性休克!
当时大家都在低头看手机,除了谢宜年一直盯着老婆,因此谢宜年的反应也是最迅速的:“什么情况?”
巡回护士也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这是过敏了?”
然而这时两位麻醉医生已经顾不得回答他们了,上级停止推药,改用升压药一阵猛推,然而效果甚微。
血压太低会导致有效循环血量不足,机体缺氧,而大脑对缺氧最敏感,绝不能让病人低血压太久。
这个时候还要注意过敏导致病人心脏骤停。
好在之前预给氧充分,病人的氧饱和度并没有下降,宗夏槐当机立断插了管,连上麻醉机。
宗夏槐喊谢宜年:“赶紧去推个超声过来。”现在病人发生过敏性休克,身上又只有一条静脉输液通路,需要紧急开放深静脉。
宗夏槐插完管后就来到上级旁边帮忙,她准备药品时拿了一只甲泼尼龙(激素),放到盘子里。
激素并不是常规麻醉诱导药物,但是今天在药柜取药时,不知为何就拿了一支出来。
在这一行干久了,就是会有一些直觉。比如主刀开着开着觉得“势”不对,猛的一停才发现下面有一根藏得极深的大血管;在止血的时候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关了,但那会儿不对劲的念头又浮上心头,再翻翻找找,果然找到了一根正在冒血的小动
BbK......
很多时候都是一念之间,回想起来后怕的事情。
上级把一只激素推掉之后,再去推升压药,血压终于有了些变化。
“再去拿两支激素,拿两支肾上腺素,肾上腺素一支抽到20,另一支备用。’
“巡回,看看能不能再打一路静脉,挂胶体......算了还是挂晶体吧,现在胶体也容易过敏。”过敏性休克发生时,需要大量静脉补液。
一时间黄朝变成了最多余的人,黄朝问:“麻醉老师,我能干点什么?”
宗夏槐说:“你赶紧去其他房间,多叫点人来。”
考虑到这个人有心脏病病史,术前发过房早室早,宗夏槐拿肾上腺素的时候顺便去抢救车里翻了两只胺碘酮和地尔硫卓。
这俩药都是治快速心律失常的。
就像印证宗夏槐的猜想一般,她抽完药一回头,病人的心率已经飙到了160,宽大的QRS波出现得越来越密集,除了明显的室早波,还有房早波。
室早二联律了!
所谓联律,即早搏与基本心搏成对或成组(大于等于3组)反复出现;室早二联律,即每隔一次正常心跳后出现一次早搏。
这种情况下最怕发生室速或者室颤,引发猝死。
上级已经推了一整只艾司洛尔下去,艾司洛尔是一种超短效的选择性B1受体阻滞剂,具有起效快、半衰期短的特点,适用于快速降低心室率。
但是艾司洛尔也有降压的作用,所以药推下去之后,心率下了,血压也下来了。
上级让宗夏槐推了一点稀释过后的肾上腺素。
宗夏槐盯着监护仪:“室早好一些了。”
“你再去拿一些抗心律失常的药,有什么拿什么。”上级的额头已经冒汗了。
“我拿过来了,手术室就这两种药。”
上级看了一眼:“地尔硫卓稀释到20ml给1/4,先看看情况。
从发现病人过敏休克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宗夏槐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说到底她经验有限,真遇到大事的时候,远远不如科里经验丰富的老前辈。
宗夏槐无比庆幸今天上麻醉的时候叫了上级,如果这事发生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超声过来了。”谢宜年推着超声小车十万火急地跑过来。
这会儿房间里已经挤满了麻醉医生,谢宜年左瞅瞅右瞅瞅,瞄到了女朋友的位置,把超声推了过去。
刚才经验丰富的巡回护士已经在手上又打了一路静脉,两路静脉一起快速输液。
但是人都过敏休克了,深静脉还是很有必要穿的。
在手术室里,大家喜欢盲穿,目的是节省时间,除非特别拿不准的才会推超声,要知道麻醉医生个个都是穿刺高手。
唯手熟尔。
但今天这个病人情况危急,保险起见,还是用超声引导。
超声一照,果然深静脉瘪的很,要是盲穿的话,还真放不进去。
谢宜年在旁边给女朋友打下手,宗夏槐叫他倒点凝胶,他:“来了来了。”
“来点碘伏和生理盐水。”
谢宜年干上了护士的话:“好的,来了!”
这会儿其他麻醉医生都在盯着监护仪和麻醉机,讨论得热火朝天。
一般开口的是老的,执行的是小的。
“做个血气吧。”
“我看现在血压还行,室早还在发,等会儿要不用点胺碘酮在糖水里静滴?“
“咦,现在血压又有点下来了,拿个泵把肾上腺素泵上吧,一只到250ml,浓度也别太高了......”
“液体再滴快一点,对,速度开到最大,再找个加压袋……………”
前前后后大约二十来分钟,病人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了一些。
麻醉科主任也来了,问黄朝:“这个情况,你们还要开吗?”虽然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黄朝连忙摇头:“不不不,不开了,拉去苏醒室吧。”
黄朝对谢宜年说:“师弟,你等会儿出去和家属解释一下。”
手术室里的一群麻醉医生渐渐散了,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只不过是因为这里出了事才来帮忙。
于是房间里的麻醉只剩下原本的上级、宗夏槐,还有一个主任。
主任问了事情经过:“到底是对什么药过敏?”
上级也说不清楚,麻醉诱导药分三大类(镇静镇痛肌松),现在讲究复合用药,讲究超前镇痛理念,所以算起来大概是五六种,推药是很快的,那会儿所有药都推进去了,然后病人很快发生了过敏性休克。
主任问:“之前这个人有做过全麻吗?”
上级看向宗夏槐,宗夏槐回答:“局麻放过心脏支架,全麻问病史是没有做过。”
主任又叮嘱两句:“人送到苏醒室后你们再关注一下后续,这个人最好是今晚在ICU过渡一下。”
后半句话是对外科医生说的。
黄朝说:“没问题,这个人本来今天在ICU就有床的。”原本脑外科病人做完手术都要去ICU过度一晚,今天手术还没做,ICU照躺不误。
于是上级和宗夏槐一起把人送到了苏醒室,和苏醒室的麻醉医生麻醉护士交完了班,又等到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了才走。
早上一翻折腾便到了麻醉科吃中饭的时候,上级精疲力尽,看一眼手机,说:“我去换其他人吃饭,19号接下来的病人还不知道怎么说,你也先去吃饭吧,然后休息一会儿,等通知。”
宗夏槐却没立刻往楼下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去了谈话室。
谈话室里有人在说话,是谢宜年的声音和情绪激动的家属。
当家属听到手术还没做,人却要进ICU,当即就坐不住了。
面对情绪不稳的家属,谢宜年没有自乱阵脚,更没有甩锅给兄弟科室:“病人对麻醉药过敏,在麻醉诱导过程中发生了严重的过敏性休克,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也是麻醉风险之一。”
家属问:“既然会发生这么严重的过敏,那就没有什么预防措施,提前测试一下吗?”家属语气仍旧不善,觉得亲人受了一通大罪还没能开成刀。
但家属也不敢太过,这神经外科的号实在是太难挂了,他们家老爷子是良性肿瘤,足足排了小半年才住进了医院。他们也怕医生让他们出院。
谢宜年说:“这没有什么好办法,全麻药也不能像青霉素那样做皮试,麻醉药严重过敏总体上还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家属关心道:“那这怎么办?不能上麻药还能做手术吗?”
谢宜年摇头:“要是像这么严重的话,肯定不行。以前有做过全麻吗?“
一个家属说没有,另一个家属一拍脑袋:“好像爸以前做过无痛胃肠镜是全麻的,不过那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放心脏支架之前好久了。”
谢宜年又安抚了几句,说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进ICU主要是为了再观察一下。
家属问:“那这个刀什么时候能开?”他们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开刀,现在之所以还没闹,也是因为要求着外科开刀。
要是谢宜年这时候回他们说开不了,让他们回家,家属肯定要炸。
不过谢宜年说到底还是个心软的年轻医生,说:“这个要等我们再请麻醉科评估,但他现在刚发生严重过敏,虽然说症状下去了,但血液里很多细胞因子都是高的,短时间内再上麻醉过敏概率很高,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你们先出院,好吧?”
家属不肯走,说:“我们好不容易住进来......”再排队,那得再排半年。
谢宜年说:“那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做,如果麻醉科点头,说过段时间他状况好,那就给你们做,到时候你们先挂个麻醉门诊评估一下好吗?要是麻醉科说可以,我们就收你们进来。”
宗夏槐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开关门的声音,知道家属是从外面的门走了,她刚想溜,就被从里面出来的谢宜年逮了正着。
宗夏槐佯装镇定:“你把家属劝走了?”
谢宜年点头:“今天家属还是好说话的。”毕竟人家的诉求是做手术,不是来闹事。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但其实也有很多正常的家属,他们相信大城市大医院的医疗技术,把这里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宗夏槐叹气:“说实话,我还是第一回遇到这么严重的过敏,你们真的还打算做吗?”
碰到这种情况,大部分外科都会找理由推掉,明知这个病人有“问题”还做手术不是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吗?谁知道他下一次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过敏性休克?
手术还没做,人死在手术室了,这要和谁交代去?
谢宜年说:“那这个就要看杨主任的意思,还有你们麻醉科的意思。”
总之不是他们下面这些小医生能决定的。
“去吃中饭?”宗夏槐指了指自己的胸卡:“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谢宜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夏夏是等他一起吃饭,方才压在心头沉重的感觉一扫而空,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他们今天在食堂打饭吃,找了个靠窗靠角落的座位坐下。
“等会儿接你们今天第2个病人?“
“对。”谢宜年说:“不着急,这个病人还有个检查报告要到中午才出来。”
宗夏槐:“......”
宗夏槐想揪他的耳朵,碍于人多没揪:“你们就不能早点做,时间有这么紧张吗?”
谢宜年知错就改,从善如流:“收到!这就改!”
谢宜年问:“那刚才那个病人到底是什么药过敏?”
宗夏槐摇头:“那会儿所有药都进去了,不知道具体是哪种。麻醉药中容易过敏的是牛奶(丙泊酚环泊酚)和肌松药,刚才家属说病人做过无痛胃肠镜,我觉得有可能是肌松药。现在这个国产肌松药挺容易过敏的。”
“那你们能不用肌松吗?”
谢宜年不懂麻醉,只知道他们术中做电生理的时候会和麻醉说一声,不用肌松和吸入麻醉药,手术照样能进行。
“你是说全凭静脉?“
宗夏槐说了一个谢宜年不懂的名字,“那是你们要做电生理,不得已才用的,虽然理论上说麻醉深度够病人不会动,但事实你也看到手术室最近发生好几回病人术中体动。再说插管时不用肌松,声门那块是闭合的,硬插很容易造成损伤……………”
宗夏槐摇摇头:“而且我们的目的又不只是说把管子插进去就行,这个病人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过敏,谁能保证手术中不发生意外?如果是术中,脑袋已经暴露好了,或者说你们已经在镜下挖肿瘤了,到时候病人心脏骤停,那我们该怎么办?”
谢宜年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等她说完,忽然说了句:“夏夏你真好看。”他实在是喜欢她这副在专业范围内言之有物的样子。
他好想亲她,这种想法最近愈来愈强烈,不过让他付诸实际行动,他就是不敢的。只好先用目光亲她许多遍。
“咳咳。”宗夏槐低声提醒他:“谢医生,旁边还有人。”
谢宜年眼皮盖下去,闷闷不乐地吃了口饭,他俩光明正大的男女朋友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
吃完饭后两人各自休息了一会儿,一直等到下午1点,第2个病人的检查报告全出来之后,宗夏槐才回到手术房间。
这会儿师傅刚去病房接病人,手术间里只有她和护士,护士简单关心了一下后续,说:“也真是够险的,还好大家反应都快,还好是在大医院,要是放在小医院,设备不行,医生经验不行,这妥妥要摊上医疗官司啊!”
麻醉药过敏,那是没法预见的事情,而且每张麻醉知情同意书上都会写明,麻醉药过敏是有可能发生的麻醉风险之一,严重可危及生命。
但是事情发生之后,医生抢救不及时导致病人死亡是极有可能被判定为医疗事故的。一旦病人死亡,中间可以扯皮的地方就多了。
作为一名医生,职业生涯中要遵守那么多例病人,不可能永远风平浪静,也不可能每天上班前在家祈祷今天的病人不要出状况,就真的永远都不出状况。
出了事,怎么样去处理才考验一个医生的心理素质和基本功。
护士问:“现在怎么说?”
宗夏槐说:“人没什么事,现在已经醒了,一开始说要送ICU观察一个晚上,现在又说回病房也行。
宗夏槐上来之前特意去关心了一下。
两人说话间,电动门开了,宗夏槐以为是师傅推着病人进来,抬头一看,发现是今天的上级。
上级:“病人还没来?”她走到宗夏槐身边,低声提醒说:“上个病人的麻醉单好好写,等会我来检查一下。“
虽说手术没做成,但是麻醉上了,也插管了,以及后续的抢救,这些都是要如实记录的。
上级说:“这个事情你还是不要疏忽,万一之后有什么事情扯皮起来麻烦。谁知道外科那帮人对家居怎么说。”这可是有前科之鉴的。
宗夏槐脱口而出:“过敏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谢......外科不至于这样搞。”
上级震惊地看了她一眼:“小夏,你来多久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那要真出事了,大家都是明哲保身,能甩锅的就甩锅,怎么会帮别人揽风险?
上级走之前说:“麻醉记录单写仔细一点啊,病人和外科来了之后,微信上叫我。”
上级走后没多久,病人就进来了,外科来得也快,毕竟他们一上午没干活。
黄朝进来的时候脸色不佳,差点爆了一句粗口。
护士提醒他:“病人还在呢!”
等到病人睡着之后,黄朝又开口:“今天早上那个病人,昨天过敏,吃了抗过敏药!也没人和我们说!”
在第一次全身麻醉之前,没人知道自己是不是对麻醉药过敏,但是像一些易过敏体质的人,就会比常人发生过敏的概率更高一些。
还有就是短时间内才发过过敏,身体里各种细胞因子指标很高,这个时候再去接触有可能致敏的东西,就会发作的很迅猛。甚至说平时不过敏的,也有可能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