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玉照宫的主位娘娘宁昭容,在宫人搜查了蒋贵人的屋子后也来到了昭和宫。
她到时,太医正在将开药和取药的记录给淑妃过目。
淑妃面色沉静地看着册子上的字迹,疑惑道:“永安宫?”
扶喻漫不经心地睇了眼,听太医继续说:“是,近一个月只有永安宫取了半夏给充仪娘娘入药膳。”
祺充仪身子不好,一直都在服用药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底下的嫔妃都一愣,没想到祺充仪也被牵扯了进来。
淑妃接过绫屏递来的宫人口供,扫了一眼,脸上逐渐凝重:“陛下,伺候蒋贵人的宫人口供并没有问题,只是,他们都没资格接触贵人的药,煎药一事一向都是贵人的贴身宫女流絮来负责。”
蒋贵人身后的宫女流絮苍白着脸,闻言倒还算镇定,立即跪下道:“陛下、淑妃娘娘,主子病了后,确实一直是奴婢在给主子煎药。”
但她可是蒋贵人的贴身宫女,有什么理由陷害自家主子?
可煎药的御膳房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总不能将所有人都送去宫正司审问。而整个后宫中,只有永安宫有这味药材。
不知想起什么,流絮的声音忽然拔高:“陛下,奴婢想起来了,近来永安宫的人也常常来御膳房煎药,与奴婢的炉子隔的很近。药材,也都是放在同一张桌子上的。”
她这么一提醒,殿内几个宫女在自家主子的眼神下也都纷纷点头。
各宫主子每日都要用膳,取膳的任务一般都是交给信任的宫人去做。
永安宫可是特意开了小厨房给祺充仪煎药,没有祺充仪的吩咐,宫人怎会去御膳房煎药?那祺充仪为何一反常态呢?
宁昭容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光亮,她瞥了眼背脊挺直的顾静姝,声音平静:“是啊,这永安宫的人放着自家小厨房不用,却去御膳房,岂不奇怪?这一来一回,药膳都凉了。再者说,顾小仪初入宫闱,怎会有这样大的本事,让人换了蒋贵人的
药?”
淑妃心绪微动,有意无意看了两眼宁昭容,笑而不语。
眼下,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扶喻,却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蒋贵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乞求意味明显。
顾小仪的嫌疑眼看着已经洗清,即便她和祺充仪并无什么怨仇,但她的嗓子成了这样,总要有个人来顶这个罪名。
她不能白白受了这个委屈!
没有人替祺充仪开口说话,众人沉默着,无声中却在逼迫扶喻做决定。
顾静姝将众人的态度看在眼里,忽然很想知道祺充仪这么多年在宫里到底做了多少事,竟集了这么多人的怨气。
扶喻将扳指转了一圈,声音透着些微的冷意:“将永安宫的宫人送去宫正司审问。”
宁昭容双手合拢,内心颇为复杂:即使这个时候,陛下也没想过让祺充仪来昭和宫吗?顾小仪能来,祺充仪为何来不得?
说到底,陛下还是相信祺充仪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嘴角挂起笑,似是不经意道:“陛下,淑妃娘娘,妾身以为,既然都查了蒋贵人的屋子,不妨将永安宫一并查了吧?祺充仪用了这么长时间的药膳,也不见好,说不准,也是有人替换了药材呢?”
扶喻面色如常,语气却极淡:“祺充仪才受了惊,经不住这般折腾,朕会让郦太医去永安宫检查。”
见陛下这样护着祺充仪,宁昭容嘴角笑意微,她还有些不甘心,然而淑妃也开了口:“陛下说的是,祺妹妹近来需要静养,不便有人打扰。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要耽搁永安宫小厨房的修缮了。”
扶喻对此没什么反应,默许了淑妃的安排。宁昭容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她看向面容平和淑妃,心里有些诧异。
淑妃从前可没对祺充仪表示过不满呐,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不论如何,祺充仪不好受,她心里就高兴。
宫正司审问永安宫的人还需一段时间,晚膳将近,淑妃便吩咐宫人给扶喻和在座的嫔妃摆上了两碟糕点和一盏茶水。
宁昭容尝了一口,立即问:“这是桂花茶?“
淑妃笑一笑:“只是往里头添了勺桂花蜜,宁妹妹觉得味道可还行?”
宁昭容夸她巧思,淑妃却摆了摆手,道:“宁妹妹可是夸错了人,这桂花蜜是段采女献给本宫的,本宫尝着味道不错,这才想着拿出来给诸位妹妹品尝。”
宁昭容又抿了一口茶,才道:“怪不得先前在桂花树下瞧见了段采女几次,原是采摘桂花做这个。”
淑妃笑道:“还有桂花酿,段采女说,等年后便拿出来分给诸位妹妹。”
段采女是今年刚选入后宫的嫔妃,分配进了瑶华宫偏殿,同琼嫔住在一起,至今还不曾见到陛下。想来也是,有琼嫔在前,她如何入得了陛下的眼呢?
只是,宁昭容看着淑妃,想着淑妃为何掺入其中?
淑妃今日的举动实在异常,每一件事都让人意想不到。
二人的谈话声并没有刻意隐瞒,殿内所有人都能听见,扶喻静静地听着,未置一词。
罗才人低垂着眼睫,一口一口饮着茶水,可香甜的茶水却冲淡不去她心中的复杂。
司珍司的人将头面送到熙和殿时,姜令音也被杪夏唤起。
“主子,是陛下的赏赐。”杪夏一边给她披上衣裳,一边笑吟吟道,“奴婢打听了一下,是陛下早就吩咐司珍司给主子制作的呢。簪子上的样式,也是陛下特意选给主子的。”
姜令音勉强打起精神,在正厅见了司珍司的女史们。
司珍司是尚功局之下的四司之一,掌管金玉珠宝等贵重物品。
为首的女子介绍自己和此行的目的:“微臣司珍司司珍有琚,见过姜贵人。微臣奉陛下之命,给贵人送来一套头面,还请贵人您过目。”
姜令音神情恹恹,纤苓和冬灵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然白了脸。
有琚待姜令音十分恭敬,姜令音看着红宝石头面,心情转好了许多,照常让杪夏给来的女史们都打了赏,有据的那一份自是更丰厚些。
有琚不动声色地收下银锭,眼神往屋子的某一处瞥了眼,没再说什么,就带着人退了下去。
杪夏看着头面,欣喜道:“主子,是木芙蓉花。”
姜令音随意看了看,就让杪夏放到妆台去了。
她转身,看着反常的纤苓和冬灵,神色微敛,“有事瞒着我?”
二人低着头走向她,纤苓率先低声请罪:“主子恕罪,是奴婢自作主张了。”
她将自己无意中听到陛下吩咐司珍司给主子制作头面的消息以及之后去司珍司??女史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奴婢想着,陛下今日会进后宫,若是能来看看主子,主子或许会高兴些。”
“主子恕罪。”
纤苓一跪下,冬灵也跟着跪下请罪:“奴婢不该瞒着主子,望主子责罚。”
姜令音眼底暗色渐浓,她问:“司珍司的人方才是从昭和宫而来?”
这不难猜测出,司珍司会将制作完成的头面给陛下过目。
而那个时候的昭和宫,正在处理蒋贵人失声一事。
司珍司女史的出现,太突兀了。
事后扶喻一想,必定会心生怀疑。
而这位司珍有琚,难道是见钱眼开的人吗?恐怕是顺水推舟罢了。
如此,若是陛下来了熙和殿,她反倒是欠了有一个人情呢。
姜令音想通了这些,随即又淡声:“陛下现下还在昭和宫吗?”
冬灵点头,“是,方才喜盛公公回来说,陛下派人去永安宫将好几位宫人都带去宫正司了。”
姜令音听罢,拢了拢身上的外衫,往屋内走去。
纤苓和冬灵一脸无错,不知该跟上自家主子还是接着跪。然而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主子的声音:“进来。”
二人连忙起身来到姜令音面前。
却见姜令音从妆奁里挑出两支喜鹊登梅的玉簪,递给她们:“这次做的不错,不过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二人受宠若惊地接过簪子,虽有满心不解,但喜上眉梢,“多谢主子,奴婢谨遵主子教诲。”
杪夏看着这一幕,不由地努了努嘴。
二人一离开屋子,姜令音便对她说:“铺子里的红玉耳坠都是你的。”
杪夏不满道:“主子明知奴婢在乎的不是这个。”
“主子真是太纵着她们了。”
姜令音拍了拍她的肩头,意味深长:“她们做的不是很好吗?”
知道这一副头面是陛下赏给她的,当时昭和宫殿内人的脸色定是精彩极了。
不过可惜,她没欣赏到这个场景。
被这么一打扰,姜令音也没了心思歇息。
就着花茶吃了两块觉夏做的糕点,歇了一会,她便让杪夏打了一桶热水开始沐浴。
正换了身亵衣,准备歇息时,门外忽地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熙和殿众人一惊,着急忙慌地给姜令音披上外衣去迎接圣驾。
扶喻冷着脸从步辇上下来,见她衣着单薄,凉声问:“都准备歇息了?”
姜令音见他情绪不高,隐晦地看了眼他身后的庆望和籍安,二人默契一笑,眼神里不知传递着什么意思。
姜令音没细看,视线重新转回扶喻身上,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笑意盈盈:“陛下的手好凉,妾身给您暖一暖。”
她刚从热水里出来,身上暖烘烘的,与扶喻站在一起,倒是一热一冷。
扶喻没挣脱她的手,与她一同走入屋内。
姜令音一边跟上他的步子,一边柔声说着好听的话:“一整日都没见到陛下了,陛下可有想起妾身?身今日可是一直在想着陛下呢。”
扶喻偏头看她一眼,冷嗤一声:“朕看你贯是会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姜令音顿时撇开他的手,声音郁闷:“妾身说的都是真心话,陛下不但是不信,还这般贬低妾身。
扶喻静静地凝视她半晌,缄默不言。
姜令音见他不为所动,不由地扯了扯唇,低声道:“陛下若是不喜欢,妾身下次不说就就是了。”
她垂着眼,眼皮无力地耷拉着,显得十分沉郁和可怜。
扶喻见她这般模样,坐在榻上揉了揉眉心,眉眼间的冷意瞬间消散了许多。
他伸臂,拉起她的手往身前拽了拽,“过来。”
姜令音没站稳,一个踉跄之下,整个人就趴在了他的身上。
扶喻身子向后一扬,痛得闷哼了声,质问:“故意的?”
姜令音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起来,一脸忿忿不平:“分明是陛下想报复妾身。”
扶喻被她这句话气笑了:“朕报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