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一桌子的东西全被摔在了地上。
屋子里包括冬灵在内的所有人同汪宝林一样都惊滞了。
或许是两个人呼吸后,又或许更久,汪宝林回过神惊呼一声,连着退后好几步,堪堪稳住心神,“姜贵人………………“
姜令音迎着她惊恐又错愕的目光缓缓走向她,低头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汪宝林喊叫什么?今日可是你的生辰,我送你的贺礼你可还喜欢?”
可姜令音越靠近汪宝林,她就越往后退,直到被逼得退无可退,汪宝林才哆哆嗦嗦地质问道:“姜贵人,你、你怎么能这样?“
一地的碗筷残骸,险些让人无落脚之地。
怎么能这样?
汪宝林的质问显得无力又好笑。
姜令音垂了眼帘往地上一瞥,脸上仍是在笑:“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汪宝林脸色煞白,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气得。
她咬着唇瓣不说话。
可所有的动作和神态都透露不出“喜欢”二字。
姜令音弯了弯眼眸,目光凌厉地自上而下扫了她一番,“你若不喜欢,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
汪宝林说不想与她争宠,这句话先前方宝林也同样对她说过。
可身处后宫,争与不争,并非全是她们自己的意愿。在后宫里的嫔妃,向来只论输赢。
赢了,高坐后位,光耀门楣;输了,便埋没在时光中,无后世之人知晓。
汪宝林只想让陛下陪她过生辰,有什么问题呢?
大抵没什么问题。
可令音凭什么要让呢?将她的晚膳给汪宝林,她难道就不用了吗?汪宝林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她没有,她只是假模假样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姜衔玉不是最贤良之人吗?作为宜庆宫的主位娘娘,汪宝林怎么不去求她,反而舍近求远来熙和殿?是看准了她好欺负吗?
再者说,汪宝林生辰,姜衔玉难道一点表示也没有?
姜令音不相信,没有姜衔玉的吩咐她不用通传就能进入宜庆宫。
如今偏殿发生了这样的事,算算时辰,姜衔玉也快要来了。
姜令音挑了个座椅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被吓破了胆,站在墙角处挨着自家宫女的汪宝林。
等待的时间里,姜令音将屋子内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里头没有一处逾矩之处,同她的熙和殿根本不能比。
在宫里要打点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没有家里人接济,仅仅靠着宝林的份例根本不够生活。
不可否认,汪宝林是个可怜之人,但姜令音却没多少同情心,旁人可怜,她难道不可怜吗?
父母双亡,留给她的只有偌大的家产,可铺子和钱财再多又如何呢?换不来她的父亲和母亲。
这世间,爱她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她没有别的奢求,只是想抓住所有能够爱她的人的一丝目光罢了。
姜衔玉知道汪宝林下午去熙和殿找过姜令音,也知道今日是汪宝林的生辰,因而姜令音一来宜庆宫,她便收到了消息。
早在姜令音入宫那日,姜衔玉便吩咐过宜庆宫守门的小太监,若是见到姜令音,不必通传。
她本想着这样可以给姜令音来宜庆宫见她时行个方便,却没想到??
姜令音至今一次也没有来过宜庆宫。
听说姜令音来了宜庆宫,直奔汪宝林住处,她还欣慰着姜令音能与汪宝林处好关系,只是这想法还没转两圈,兰汀却忽然慌慌张张地走进来,气喘吁吁道:“娘娘,不好了,姜贵人和汪宝林闹起来了。
“什么?”姜衔玉一惊,急忙起身,“快随本宫过去看看。”
她怕姜令音吃了亏,步子走得极快,却没看到跟在她身侧的兰汀欲言又止的模样。
偏殿安静的过分。
姜衔玉渐渐放慢了脚步,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一踏入屋子,她还是被眼前所见之景惊住了。
她看了看悠闲自在坐在椅子上的姜令音,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却抹着眼泪的汪宝林,良久,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姜令音在姜衔玉进来后就起了身,她抚了抚袖口的褶皱,福身解释:“妾身见过诚妃娘娘,今儿是汪宝林生辰,同是后宫姐妹,妾身便来给汪宝林贺喜贺喜。只是妾身送的礼,汪宝林好似不大喜欢。”
姜衔玉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跳,指着地上的狼藉,“那这是怎么回事?”
姜令音莞尔:“便如诚妃娘娘想的那样。”
姜衔玉蹙起眉尖,对她的这个态度很是不满:“二妹妹,这皇宫可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姜令音略略抬头,唇边的笑意越发浓郁,“妾身初入宫闱,还请诚妃娘娘指教。”
姜衔玉尚未开口,汪宝林已经挪步跪在了她脚边,哭泣道:“诚妃娘娘,妾身方才正在布膳,姜贵人一走进来便掀了桌子......还说这是送给妾身的生辰礼......妾身实在不明白何时得罪了姜贵人,还望娘娘为妾身做主。”
说着,她砰砰砰地磕起了头,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容颜会受损。
“汪宝林,你先起来说话。”姜衔玉一边柔声说着,一边俯身将她扶起,“你放心,本宫会为你做主的。”
她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看向姜令音时,声音更加柔和:“二妹妹,我且问你,你今日为何这般羞辱汪宝林?”
汪宝林泪眼婆娑地站在了姜衔玉身侧,一副被姜衔玉护着的姿态。姜令音放在袖子下的手不经意间悄悄用力,在掌心留下一道红痕。
屋内的饭菜香气混合在一起,本该让人食欲大开,此时却让姜令音有一股作呕的冲动。
长睫微颤,掩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想问:“诚妃娘娘知道宝林今日下午来熙和殿所谓何事吗?”
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无趣得很。
她为什么要向姜衔玉解释呢?解释清楚了又能怎样,姜衔玉肯定不会站在她这边。
在她和外人之间,姜衔玉永远向着外人。她很早之前就受过这个教训了不是吗?现在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姜令音唇边的笑意迅速消失,她看着满不赞同地注视着她的姜衔玉,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诚妃娘娘为什么不先问问汪宝林对妾身做了什么呢?”
姜衔玉摇了摇头,语气陡然变得严肃:“汪宝林能对你做什么?二妹妹,再如何,你也不该闯入她的寝殿,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
“向汪宝林道歉罢。”姜衔玉如此说。
姜令音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或是其它情绪,但很可惜,她只看到了“认真”二字。
她不说,姜衔玉也不去查清楚来龙去脉,便这样定了她的罪??这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她不该再抱有期望的。
姜令音笑出了声。
姜衔玉眉心轻拢,厉声:“二妹妹,做错了事就要诚心道歉,知错就改,这道理你早就明白,我从前也教过你的。”后一句话,则带着些许叹息,似乎是怒其不争。
姜令音扯了扯唇,不想再与她耗费时间,她抬起眼眸,一错不错地和姜衔玉对视,淡声道:“诚妃娘娘既然觉得妾身有错,便按照宫规责罚妾身吧。”
姜衔玉没想到她这样说,倏然一愣,刹那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扶喻到熙和殿时,却没见到本该迎接他的人,一问才知,她竟抛下他,去了旁人宫中为人庆贺生辰。
他拧着眉头,很是不解:这女子胆子如何这样大?她不怕他再也不来熙和殿,也不怕自己失宠吗?
有姜令音叮嘱在前,杪夏给扶喻奉上茶水后,咬了咬牙,从柜子里将取出一本册子,战战兢兢地递到了扶喻眼前:“陛下,这是主子交代奴婢给陛下看的册子。主子说,劳烦陛下稍等片刻,陛下且先看一会儿,她很快就回来了。”
扶喻有些惊讶,伸手将册子接了过去,随意地翻了一页,不过一瞬,又猛地又合上。
他下颌紧绷,冷声:“这是你们主子的?“
杪夏犹豫着承认:“是。”
她紧紧盯着自己的绣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陛下知道主子平日里看这种东西,会不会觉得主子行事荒唐啊?
她不想承认的,可主子坚持让她这样回答,她实在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愿。
杪夏继续快速说道:“主子闲暇之余,一直在看这本册子,主子说,还请陛下好好学一学。”说到这里,她咽了咽口水,准备迎接陛下滔天的怒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过了一会儿,她却闻得了陛下的低笑声。
仿佛,很高兴?
杪夏不理解,心中震撼不已。
陛下莫不是气疯了?
正胡乱想着,头顶又传来陛下的问话:“你们主子还说了什么话?”
杪夏摇摇头,实话实话:“回陛下,旁的话主子就没说了。”
她踌躇了一会儿,又自作主张地道:“今儿下午宜庆宫的汪宝林来见了主子,说今日是她的生辰,想请求主子让陛下晚上去一趟她的寝殿,为她庆贺………………”
“哦?”扶喻眯了眯眼,抚摸着册子的边缘,语气意味不明,“你们主子应了?”
杪夏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主子不好驳了汪宝林的请求,却也不想让陛下为难,便自己去了。”
主子真实的想法她多少能猜到一些,但在陛下面前,她总不能实话实话,只得为主子说些好话来遮掩遮掩。
她一直低着头,不想让人看穿她的谎言。
扶喻也没多想,轻唛了一声,让她退下:“朕知道了。”
杪夏躬身退出屋子,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吐了口气,舒缓自己的紧张。
然后招来喜盛,让他去宜庆宫看看主子何时回来。
喜盛笑着应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
宜庆宫
姜令音说愿意接受宫规的处罚这话后,姜衔玉就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她才哑声唤来宫人将屋子清扫干净,而后带着姜令音和汪宝林到了宜庆宫的厢房。
几人的晚膳都还没用,姜衔玉的菜式比汪宝林摆的那一桌不知丰富了多少,她笑着邀请汪宝林入座:“汪妹妹今日就在这儿用膳吧。
汪宝林一脸受宠若惊:“娘娘,这如何使得?身愧不敢当。”
姜衔玉却道:“本宫这是替姜贵人向汪妹妹道歉,汪妹妹就用着吧,此事是姜贵人有错在先,她既毁了你的晚膳,本宫的便都赔给你,是本宫没有约束好姜贵人,还望汪妹妹今日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原谅她。”
汪宝林连连摆手,“娘娘折煞妾身了,妾身卑贱,怎能让娘娘道歉?娘娘放心,妾身不会怪姜贵人的。”
姜令音晦暗不明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嘴上说着不敢的汪宝林拗不过姜衔玉,坐在了椅子上,开始用膳,而安抚好汪宝林的姜衔玉终于将视线转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似乎想对姜令音说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她转头,正要吩咐,却见一位小太监急匆匆地赶来禀告:“诚妃娘娘,陛下派人来宜庆宫寻姜贵人了。”
汪宝林慌张地站起来,姜衔玉闻言一怔,“陛下现下在何处?”
小太监道:“陛下已经在熙和殿等姜贵人了。”
姜衔玉面上没什么情绪,她朝姜令音靠近,伸手想替她整理一下衣领,却被姜令音一个闪身避开。
姜衔玉一顿,又若无其事地道:“二妹妹,你不好让陛下久等,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姜令音瞟了眼眉眼间染着惊惶的汪宝林和神态平和的姜衔玉,她没有接话,却冲姜衔玉福了一礼:“有劳诚妃娘娘招待,妾身告退。”
自始至终,姜令音称呼姜衔玉都是“诚妃娘娘”,哪怕姜衔玉称呼她为“二妹妹”,她也没应。
仿佛在恪守着规矩,不敢逾越分毫。
可姜衔玉却知道,姜令音是在暗暗的怨她,故意疏离她。
想到这一点,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姜令音一走,殿内的气氛忽地凝滞了。
汪宝林强忍着不甘,呐呐:“诚妃娘娘……………”
她的声音唤回了姜衔玉的思绪,姜衔玉对她笑了笑,口吻一如既往的温和:“汪宝林不必担心,先用膳吧,本宫就先回寝殿歇息了。”
汪宝林不停地搅弄着手中的帕子,目送姜衔玉离开后,腿却一软,又坐回了椅子上。
“姜贵人的命可真好......”她不无羡慕地呢喃。
姜贵人出身好,容貌好,在宫中犯了错还有诚妃娘娘护着,陛下现在也宠爱她。
明明什么好处都占尽了,为什么不愿意将陛下的宠爱分给她一点点呢,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要的也不多啊,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只是想让陛下知道这个日子,来陪一陪自己而已。
若是陛下能记得她,偶尔能来看看她就更好了……………
姜贵人明明都答应了的,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故意看她笑话吗?
姜令音一回到熙和殿,便迎上了扶喻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斜倚在榻上,姿态是说不出的散漫。
“??让朕好等。”
屋内烛光昏黄,映照在扶喻脸上,削减了他眉骨间的锋利,烘出一片暖煦之感。
姜令音避开他的视线,屈了屈膝,表现得十分柔顺:“妾身给陛下请安,让陛下久等,是妾身的不是。”
她站在离扶喻不远不近的距离之处,但以扶喻的视线,能轻易地察觉她眼尾处的微红和紧绷不安的面容。
他视线下滑,又看到了她下垂衣袖上的污点。
扶喻眸光一闪,沉声命令:“过来。”
姜令音抿了抿唇,依言向他挪了挪步子,却始终没有抬眼看他。
扶喻心中没来的升出一股怒气,他伸手,攥住姜令音的手腕,只一瞬间,便看清了袖口上的油污。
“受欺负了?”他问。
姜令音手陡然一颤,虽没开口,却足以扶喻明白她的意思。
扶喻对后宫女子那些使出的为了争宠的小伎俩其实说不上厌烦与否,他自幼长在在宫中,对这些事已经司空见惯。
有兴致时,他也乐得配合,但没有兴致时,听过一耳便抛在了脑后。
正是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他知道眼前女子为何表现出这般模样??
受了欺辱,所以想以此博取他的怜惜。
扶喻这样想着,忽然松开她的手腕。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裳,发间没有金钗玉簪,只点缀了些珠钗,与衣裙相互映衬,看着别有一番清新雅致。
扶喻眸色微深,手腕轻转,将人搂在了怀里。
“谁欺负??了?“
这种姿势下,姜令音不得不被迫看向扶喻。
扶喻的皮囊是真的很好看,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有过一刹的失神,如今挨得近,姜令音能看清楚他浓密的长睫和漆黑的眼眸。
在他的眼眸里,少了几分漫不经心,多了几分她的身影。
真好。她想。
姜令音抬手,抚上扶喻的剑眉,轻声呢喃:“陛下,您真好看。”
扶喻眉峰一挑,攥住她作乱的手,“不说?”
趁他现在还有耐心,无论她想求他什么,他应当都会满足她。
姜令音没说话,蓦地吻了下扶喻的唇角。
他方才大抵饮了茶,唇边还弥留着着淡淡的芳香。
扶喻一顿,看着她两靥灼粉,明眸似水的模样,指腹捏着她的下巴,双唇覆了上去。
他吻得比上一次温柔许多,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姜令音耳廓之上。
姜令音纤睫闪了两下,回应了他。
不知不觉中,二人从榻上转移到了床上。
腰带被灵活的手指解开,随意地扔在地上。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雨,姜令音想起了院子里的木芙蓉,现在大抵正在被雨水浇灌,她哼了哼声,却好似被扶喻误会了什么。于是,扶喻在百忙之中抓住了她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很快,姜令音的手指渐渐用力,在扶喻的身上划出几道痕迹。
泪水也缓缓从她眼尾滑落而下,滴在了扶喻的手背上。
姜令音沉浸在巨大的欢愉之中,扶喻却忽地停下动作,用着低沉的嗓音故意问:“??,舒服吗?”
姜令音被磨得不上不下,难耐地“嗯”了声。
扶喻却不大满意,继续问:“哪儿舒服?”
姜令音没有法子,小声说了几个字。
扶喻强忍着内心的躁动,动了动腰身,又问:“??以为朕今日学的如何?”
“朕伺候得??可还满意?”
姜令音胡乱地点点头。
扶喻这才放弃了折磨她,却没真正放过她。
两人的身影交织在床帐上,美得宛如一幅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