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心底那些卑劣虚伪的想法全部冒了出来，凭什么景魏风光霁月，清正如天上白云，就因为他出身更好么？
若两人身份对换，景魏成了汲汲专钻营那个人，他还是坦荡荡的君子吗？不会的！他必然会如自己一般选择无二。
季穆怀着卑劣心思，故意引诱道：“近来我是没脸见阿宜了，能否麻烦你家公子帮忙照顾下她？”
这句话脱口，他忽然又变得忐忑与不舍。
毕竟景魏有权有势，还长得英俊潇洒，孤男寡女长期相处，难免周稚宜不会动心。
“周姑娘与我家公子毫无关系，若是叫外人晓得，传出风言风语，坏了我家公子名声咋办？不妥，十分不妥！”对于这个唐突的请求，影七义正言辞地拒绝。
季穆一怔，弄了个大红脸，然后便是……沉默。
心中始终堵着一团火，自己珍之重之的女子，却是旁人与之不屑的。他事事都想向景魏靠齐，这一刻，心中对周稚宜的情感与愧疚莫名散了大半。
说到底，周稚宜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花瓶罢了，如何能与才貌双全的慕琂相提并论？
“公子回来了。”
季穆负手踏进书房，一股冷梅香气扑面而来。他脚步微顿，立马唤了小厮过来问话：“今日怎么忽然换了新的香？”
小厮：“这是夫人那边送来的，听说此香有提神醒脑之效，外边铺子卖得可火了。”
季穆这两日的确有些精神萎靡，听闻是季徐氏命人更换的，很快就抛到脑后。
转眼至傍晚，幕府那边忽然派人送了一箱子书过来。不仅有历朝历代状元郎的得意之作，还有近半年来朝中大小邸报。
邸报，除非官员而不得。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慕大人亲自命人送过来的！
季穆心脏狂跳到险些蹦出胸腔，他拼命攥紧手指，唯恐得意之色从眉宇间露出来。
广鹤楼那场与慕元舟的对峙中，他亮出的底牌足以让慕府为之妥协，女儿失了名节，又有私相授受的把柄在情郎手中，除了嫁给对方还有什么选择？
但这一切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季穆觉得双脚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有种不踏实之感。
“这是我们大少爷给季公子的赔礼。”幕府管家笑呵呵地说：“大少爷说了，请季公子安心备考，待您高中他必定来讨杯酒喝。”
闻言，季穆被巨大惊喜砸中，嗡嗡作响的脑袋方才恢复理智。
慕家可以选他做女婿，但前提条件是……
他高中取得好名次才行。
“烦请管家转告慕少爷，某，势在必得。”季穆毫不掩饰自己的底气与野心。
管家愈发笑得见眉不见眼：“奴才在此先恭贺季公子旗开得胜，不过……”
他刻意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子家事要尽快处理，做人还是得跟豆腐一样，干干净净，一身清名，您说对吗？”
这是慕府在施压，要季穆解除婚约。
他妄想齐人之美，但是慕家，可丢不起那个脸。
季穆抿紧唇：“这是自然的。”
得到保证，管家才心满意足地带人离开。
前厅里一箱箱节礼堆得满满当当，季穆打眼望去，光是最上面那几匹绸缎，在铺子中便卖到上百两银子。
除夕在即，这还只是给他一个小小举子送的节礼罢了，足以窥见尚书府钱权财势无一不缺。
哪怕是周父还在世时的首富周家，在尚书府宛若蝼蚁，亦不能与之抗衡。
季徐氏得闻消息，兴冲冲地赶过来，就看见儿子坐在一堆满目玲琅的箱笼中间发呆。
她激动的声音发颤：“尚书府这是承认你这个未来女婿了？”
季穆吞下嗓子里的涩意，颔首：“算是吧。”
屋子里并未掌灯，他的脸笼罩在暗沉下来的天光中，隐隐透出几分阴戾。
外人只能瞧见尚书女婿的风光，可妻子娘家强势，他这辈子都得低人一等，卑躬屈膝。
“穆儿……”季徐氏瞧得心惊肉跳，语气里满是担忧。
“娘，春闱之后，便去与阿宜退婚吧。”
季徐氏不解：“为何还要等到春闱后，明日娘就去找周稚宜，免得夜长梦多。她现在身无分文，给她几两银子路费，远远打发回姑苏即可。”
生怕儿子舍不得，她极力劝说道：“穆儿你千万别犯傻，耽于美色，从而得罪慕家……”
“娘，儿子晓得轻重缓急。”季穆蹙紧眉头，淡然地眯了眯眼，不耐地打断她的话：“您别以为我不知晓，您早就遣信回姑苏，要从府衙里取走婚书。这信件一来一回，也得到春闱之后了。”
季徐氏差点没惊得把舌头咬下来，眼神躲闪，弱弱辩驳道：“娘还不是怕周稚宜破落户赖上咱家。”
“儿子，你前途无量，万不能落人闲话。等过完年，娘就派人将她接回来，想办法叫她名声有污……”
窗台下，听着母子俩的对话，秋棠死死捂着唇，心尖阵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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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的周稚宜并未如季徐氏所愿在庙中吃苦，她白日里便进了城，在人群中围观香铺开张。
东大街上新开的铺子名为“怡然轩”，临近除夕，街上人头攒动。当店铺小二敲响锣鼓，黑压压的人群顷刻围拢过来。
众人刚走进，率先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定睛一瞧，发现店门口放着一尊小巧玲珑的白玉云福纹香炉。
炉中火光摇曳，暖光从错落有致的纹路间透出，却不见丝毫烟雾。
店小二挺直腰身，眉目清朗，眼神清正，并无其他小二的奉承之气。
喧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听他介绍道：“此乃一枝春，合香清正廉洁。燃而无烟，最能清心静气。相传此香由太子少师所创，其为人公正廉明。”
众人先闻到香味，亲眼目睹后再听到这番话，手头宽裕的人已经有些心动了。
可惜掏钱购买的人还是不多，要想达到轰动的效果，来个开门红，还差得远呢。
周稚宜沉吟片刻，侧身对着岳娘耳语了几句。
岳娘心领神会，立刻高高扬起脑袋，故作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扶着姑娘缓步上前：“都让让，我家姑爷是今科春闱的举人，这香寓意极佳，一枝独秀，我们买了。”
主仆俩穿过围观的人群，走至店铺门口，好叫所有人都能瞧见，岳娘才掏出十锭白花花的银子往桌几上一拍，财大气粗。
“……直接来个十盒八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