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在阵阵淅沥沥声中,具有浓烈气味的绿水,透过纱布缝隙,流淌到桶内。
人多干活快,不一会儿,一半叶子变成六桶绿水。
大宇望着一堆绿叶,“沈青,剩下的叶子怎么处理?”
“泡进水桶密封起来,让它慢慢的沤制,之后,一瓢沤汁兑一桶水,也能拿来当‘叶汁水’用。”
“行~”妇人默默记下要点,“那个,怎么把水弄到枣叶上,拿瓢泼吗?”
刚才,小月虽没去过菜园,但大宇每次折回前院,都会通报治树进程,因此,她才晓得‘叶汁水’的用途。
“媳妇,我有办法。”
大宇眼睛一亮,火速跑进屋子,翻找一通后,拿回一大号的竹筒枪。
小月略微震惊,“咦,咱家还有这玩意?”
“嗐,认识你之前,我特别爱玩,摸鱼、掏鸟蛋、打弹弓等,我啥都干。
这把枪,是我跑李家庄竹林,找了一整天,眼睛都酸了,才发现一根细点的竹子,又耗了半天时间,才做出来的。
娶了你之后,我收了玩心,便把它塞旧床底下了,没成想,它今天还能再派上用场。”
李家庄竹林,是毛竹林。
竹子茎粗为8~16厘米,想在林中找个细点的竹子,确实比较难。
沈青走上前,细瞅竹筒枪。
长约1.5米,粗如手腕,表面落满灰尘,还布有一条30厘米长的裂缝。
“大宇,你去找点东西,把裂缝给堵住,不然竹筒密封性太差,药水喷不远的。”
“好~”
大宇再次跑进屋,抱回一堆东西,如化肥袋内膜、布条、麻绳等。
擦净筒身浮灰,瞄准裂缝,先缠内膜,再缠布条,并用麻绳捆紧,末了,再在底部钻几个小孔。
随即,一行人带着工具,如水桶、竹筒枪、木梯、斧子,来到了菜园。
木梯,支在枣树旁。
吸满一筒药水后,大宇爬上木梯,瞄准枣叶背面,推动长柄。
霎时!
枪的底端,喷出数道水柱,枣叶、侧枝、地面,皆落有浅绿色水珠。
待底部喷不出水柱了,那就再吸一筒,继续喷。
当一小片区域内的枣叶,全被药水打湿了,那就挪动木梯,去喷下一片区域。
……
太阳南移,乌云变幻。
良久,当最后一筒药水,被喷到枣叶上时,大宇爬下木梯,抄起斧子,开始砍分蘖。
一手握紧小树苗,向外一掰,一手猛挥斧子,砍断木茎。
不多时,三株枣树旁的分蘖,被砍得一干二净。
大宇将树苗拾到一块,还用麻绳绑成一捆捆的,打算晒干了当柴火烧。
倏地!
后脖颈刺挠发痒,他下意识伸手抓挠。
结果,抓到一个柔柔的、滑滑的玩意,捏到面前一看,竟是一只白粉虱的尸体。
他扫视一圈地面,又发现一些白粉虱。
有的已经翘辫子了,有的还能缓慢爬行,但...爬上一小段距离,就趴在地上不动了,似在等待死亡。
一只是偶然,两只是巧合,可短时间内,从树上掉下来这么多小虫子,铁定是药水发挥效用了啊。
大宇将成捆的树苗,扔到菜园外头,便快速回了前院,顾不上洗手,东西一卸,就大声喊道:
“奇了,真神奇,药水,刚喷到叶子上,地上就落了一层小虫子。”
啪---
李坚晃神间,随手落下一颗棋子。
王文正看向倒退一步的‘兵’棋,忍不住摇头一笑。
李广田目露不解。
“李老,在我们这儿,下象棋有一口诀。‘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线护将(帥)边,小卒(兵)子一去不复返。’,你的‘兵’咋倒退一步了?”
“这---”
李坚回过神来,尴尬一笑。
“那小子的喊声,太洪亮了,吓了我一大跳。来,继续。”
李坚将‘兵’往前挪两步,便继续和王文正对战,然而,他心静不下来了,眼珠也不自禁瞟向藤篓。
在学校,想对付白粉虱,联苯菊脂+啶虫脒+水,调配成杀虫药剂,喷洒在植物叶子上,几小时就能见效。
在乡下,农药很难买到。
小伙用‘叶汁水’杀虫,并很快见到药效,确实令李坚惊讶,但想让他佩服,还得看藤篓内的景象。
须臾,‘黑車’吃了‘红帥’,王文正赢了这盘棋。
“嘶~”
李坚捶了捶后腰。
“坐了近一个小时,腰酸得不行。书记,棋就先下到这儿吧,我们起来活动一下,顺便看看紫苏恢复得怎么样了。”
“也好~”
大宇收起象棋,其余人往紫苏靠拢,沈青迈着大步,率先按住了藤篓。
他驱动异能,向紫苏根部的绿团,注入一丝生命力,并依据经验,心里暗暗进行30秒倒计时。
“小伙,咋还不揭藤篓?莫不是心里没底,不敢揭?”李坚催促着。
“怎么会?”
沈青眉毛轻挑,数完最后三个数,一把拿起了藤篓。
顷刻间,一株茎直叶挺的紫苏,展露在几人眼前。
“喔!”
小月惊讶不已。
“真活过来了,水灵灵的,晚上掐三片紫苏叶,切碎打鸡蛋汤喝。”
李坚凑近仔细瞅。
梢头,不再弯折,叶片,挺翠、脉络清晰,还散发一缕淡淡的辛香。
茎杆,笔直不说,就连上面的绒毛,都透着一股鲜活气息。
“这...真是刚才那株病紫苏?”
王文正嘴角牵起,笑意直达眼底。
“紫苏根部土壤是湿的,上面还残留着指印,适才,藤篓刚倒扣住紫苏,大宇就拖拽树枝回了小院。
随后,他们忙活对付白粉虱,咱俩偷懒下象棋。
而且,你和藤篓是正对着的,倘若真有谁动了藤篓,替换掉病紫苏,那绝对逃不过你的眼睛。”
是啊!
刚才一心二用,一边下棋,一边偷瞄藤篓,李坚能百分百确定无人动手脚。
想通后,李坚笑容灿烂,这一回他打心底佩服沈青。
“小伙,我服了,你啊,是有真才干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实验小组?”
“李老~”
王文正嘴角牵起。
“上面政策好,不仅分田到户,还派教师带学生到乡下搞实验田,指导村户种植,提高庄稼亩产量。
按照上级命令,大队出面代租10亩良田,充当实验基地,而你们的一应开销,先记账,再由上级报销。
沈青是本地村民,不在实验人员名单之中,若中途加入,他产生的开销,由谁来负责?
让他自负?把人喊过来帮忙,却还让人掏钱自负开销,这于理不符啊。
先记账再报销?他不在名单之中,上面不会批准的,若再派个人,下乡调查名单问题,那可就遭了。
你自个掏钱,包揽他的花销?跟你来的那帮学生,心里不会吃味嘛。”
“这个---”
李坚一时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话。
“嗐,李老,许家寨和安宁村离得并不远,往后总能找到机会,在植物相关层面上,和沈青互相探讨一番的。”
“也对~”
李坚了然点头,做不了小组成员,退而求其次,偶尔讨论一番,也不是不行。
其实,就算王文正不插嘴,沈青也不打算加入劳什子实验小组。
他抬头望天,乌云向内聚拢,高空灰蒙蒙一片。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我们回吧。”
王文正:“嗯,是该回去了。”
“等一下。”大宇出声拦人,“小伙,你报个数,我把治疗费结一下。”
“若是治几十株树,不用你提醒,我老早就报出个数了,可就三株树,治起来也没费多大工夫,不用给了。”
“那哪成啊!甭看那几株树小,每年能结几百斤枣子呢。
于你,泼出几筒药水,费了几小时工夫,于我,挽回一大损失。
不给治疗费,我心里不踏实。”
沈青思索片刻,“三株...量太少了,实在算不了价钱,这样,我挺喜欢你家茶水的味道,你给我包点茶叶,权当抵了治疗费。”
大宇目露困惑,“什么茶?”
“武夷山的种族茶。沈青,你小子挺识货啊。”
“山茶啊,等着,我这就回屋包点。”
大宇跑进屋子,寻一张报纸,包了一些种族茶,塞给了沈青。
随即,几人又寒暄几句,便离开小院,往回走。
……
途中,李坚绕着沈青打转,问东问西的。
如,从哪学的技能,玻璃瓶内的水,是否也由植物汁液勾兑而成,对于小麦赤霉病怎么看。
沈青:……怎么看?睁眼睛看呗~
赤霉病,别名烂麦头,是一种气候型真菌病害。
小麦扬花灌浆时,若遇上连绵阴雨天,而且,空气中又含有大量赤霉菌时,小麦就容易患上赤霉病。
此病,可引起麦根发腐、苗株枯萎,当然,‘烂麦头’不是白叫的,其最大的危害是---穗腐。
麦穗会发腐,或着长白霉、红霉,降低千粒克数,影响产量。
赤霉病的防治,拢共有四大步。
一,焚烧麦茬,或泼洒草木灰;
二,挑拣个大饱满的麦种,拌上一些农药,或过一遍石灰水;
三,合理排灌,一下大雨,就挖排水沟,防止地里积水;
四,小麦扬花初期,喷洒抗病菌的农药;
其实,只要第一步做好了,小麦染上赤霉病的几率,就会降低一大半。
概因,绝大部分致病菌丝,都残留在麦茬和土壤里。
遇上合适的气候,比如温暖的连绵阴雨天,它们便会繁殖,向空中抛洒病菌。
大豆不染病,但明年还得种小麦不是,火一烧,草木灰一洒,病菌、虫卵,便能消杀掉九成左右。
须臾,四人回到麦场。
李坚还欲追问,一戴眼镜小伙急匆匆跑来,称农药已拿到后舍,拌麦种需要教师指导,把人拉走了。
农药?拌麦?
沈青望着二人离去背影,“书记,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农药。您给大家伙提个醒,省得有倒霉的鸡、鸭,偷吃拌了农药的麦种,惹出事端来。”
“什么?!!”
王文正心里咯噔一下。
鸡、鸭一旦偷食过量的拌药麦种,活命几率约等于0,赔点钱就能了事。
怕就怕,村户舍不得埋掉被毒死的鸡鸭,偷摸烫毛去内脏,烧熟了吃。
“广田,你先写一份警醒告示,贴在公告栏上,回头让许跛子拿大喇叭喊几遍。
写完,再去一趟后舍,提醒李老等人拌麦小心点。”
“欸,好。”
说完,李广田转身跑进了一条小巷。
王文正看向沈青,“今个你又是治扫帚病,又是驱白粉虱,还顺便救活一株蔫紫苏。我看得出来,你在植物方面很有几把刷子。往后,你不妨时常来队里,到后舍聊一聊,互相学习一下。”
沈青眸子微凝。
之前,李坚提议扩增小组成员,王文正严词拒绝。
现在,李坚走了,王文正反倒让人时常去后舍,并且聊一聊。
沈青断定,绝不是单纯‘互相学习’那么简单。
“书记,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去了没东西可聊。
聊实验?
我又不是小组成员,实验进程、内容,我一概不知,压根没法插嘴。
聊种植?
我虽擅长给植物治病,但在种植上面...老实说,还不如村口下棋的老大爷。
聊治病?
种子还没入土,后舍都用上农药了,后期遇上病虫害,九成九也是上农药。
而我,一般用植物萃取的汁液,再配一点中药,来治病虫害。
两个治病法子,不是一个派系的,若碰到犟驴,一定要争个高下,非闹僵不可。”
王文正摇头一笑,“你去了,不用搭理学生,只跟李老聊就行。”
“李老和学生,住的是联排屋子,吃的是大锅饭,干的是同一件事。真去了后舍,咋可能不跟学生打个照面?”
“这---”
王文正揽着沈青,来到树下。
“我看得出来,经过刚才的事,李老很欣赏你,乐意跟你探讨,也能听进去你的劝。”
‘劝’字,咬音极重,令沈青精准抓住了重点。
“劝?”
“是呐。”
王文正长呼一口气,“说实话,我有点不太放心那帮人,究其原因---”
“一是,我管不了他们。
之前的知青,是划拨到大队内部的,有一本子的条例,来约束他们。
装病不上工、偷挖红薯、搞小群体、看违禁书等,只要举着条例本、戴着红袖章,就能罚他们。
可...后舍那帮人,是省部直接派来的,还带着‘指导种植,提高产量’任务,吃喝用度的花销,也由上头负责,我没太大权力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