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先来到车头,解开车把上的绳结,再绕到车尾,攥紧麻绳向后拽。
若感受到阻力,就摇晃几下麻绳,再继续拽,实在拽不动,就高举铁叉,往垛顶上扒拉几下。
当两根麻绳全被拽下来,他将板车挪到堂屋前。
接着抄起铁叉,铁叉的尖端,插进豆垛的侧面,柄端隔着拳头,抵在胸口处,脚尖着地,倾着身子,向前走去。
豆垛晃呀晃,终于,一部分豆秧受不住力,摔下了板车。
卸货,只要开了头,后面就容易多了。
哗---
一波波豆秧落到了地上,车兜很快就见了底。
沈青用铁叉挑起豆秧,均匀铺在地上,随后,歇了一小会,就又拉板车往外走。
汪---
大黄摇着尾巴,想跟着一起去。
“大黄,拉豆秧,我一个人就行,你留下来看家,别让陌生人进院。”
大黄领命卧回了原位。
沈青则来到地里,装了一大车豆垛,拉回家卸完货,又空车离开了。
……
临近傍晚,阳光不再刺眼,沈青终于清空了地里的豆秧。
此刻,小院一片金灿,大黄闭目休息,小狸追逐蝼蛄,沈青...则在屋后忙活浅翻菜畦。
他持着铁锹,往三块菜畦上,挥洒一层农家肥,肥里掺有大量草木灰,不是湿的,而是干的。
接着,铁锹换抓钩,进行浅翻,先敲碎大土块,再将农家肥浅翻至地下。
忙完,又摘了一篮眉豆,撕掉豆筋,洗净后,和兔丁一块红烧。
舀了三碗面,烙了一笸箩油饼。
还利用锅内的底油,煎了几个鸡蛋,鸡蛋被煎焦的香味,堪比炼油渣。
……
扬树林旁的岔路口,沈小花笑着挥手和张小美告别,接着,她蹦蹦跳跳走在土路上,走到自家院前时,她有点懵。
交错无序的豆秧,构成金黄色的海洋,不过,海洋两侧各有一条一米宽的小道,可供人通过。
沈小花嗅着大豆的清香,走通道来到厨房门口,“哥,大豆全割完了?”
“嗯!”
“哇,真厉害!”
沈小花正要回屋,沈青出声拦住,并抛给她一颗小圆球。
沈小花望着手里黄黄的、竖花纹的小球,震惊不已,“马泡!还是熟的!”
“嗯,豆地里摘的,尝尝看。”
沈小花几口吃完,露出很享受的表情,“唔,好香,又滑又黏,好好吃,哥,还有吗?”
“有,多的很。”
沈青摇头一笑,果然,小花口味...异于常人。
喵---
小狸抓着主人裤腿,它也想要黄马泡。
沈青兜里只装了两颗,他掏出剩下那颗,往地上一丢。
马泡翻滚向前,小狸火速追上,来了一记勾拳,马泡调转方向,撞上了土墙。
小狸扒拉几下,又使一记勾拳,马泡滚着滚着,撞上了土灶……
一时间,马泡化为桌球,在厨房里乱滚,末了,滚进两个水桶间的缝隙内。
喵---
小狸伸爪掏球,奈何,球在原地打滚。
沈青挪开水桶,捡起了马泡,“去,到屋外玩---”
呃,差点忘了。
院里铺满大豆,没空地供它跑酷,便将马泡抛给了小花。
“带小狸去堂屋玩吧,桌上有马泡和香麻溜,你自己拿着吃。”
“香麻溜?”
沈小花眼睛一亮。
“是外观像灯笼,一捏一推,能弄出小金球的野果吗?”
“嗯!”
听到肯定回答,沈小花抄起小狸,冲出了厨房。
沈青则往小锅的灶膛内,添了一点柴火。
……
当饭菜全端到堂屋时,桌上垒了一小堆薄如纸的果萼,看来,小花蛮喜欢吃香麻溜的。
“哥,给你表演一个好玩的。”
沈小花晃了晃手中的青马泡,笑着拉沈青走到门外,青马泡往地上一丢,双脚并拢,向前一蹦。
砰!噗!
砰,源于果皮爆炸,噗,源于汁籽四溅。
沈小花望着湿漉漉、粘有白籽的裤腿,欲哭无泪道:“怎么会这样?”
“单脚蹦,汁和籽就溅不上去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沈青决定实地演示一遍。
回屋拿出一个青马泡,反复揉捏至变软,往地上一丢,再单脚一蹦。
砰!
果皮爆炸了。
噗!
汁籽冲出鞋底,向两边溅去,离裤腿远远的。
“唔!”沈小花惊呼,“学到了,单脚蹦往两边喷溅,双脚蹦从中间...乱呲。”
其实,马泡有一近亲,外观也酷似迷你西瓜,不过是椭圆的,叫鼠瓜,未熟时又酸又涩,熟时口感像老黄瓜。
前世,鼠瓜得了个‘拇指西瓜’美名后,摇身一变,成了减脂的贵族水果。
“甭在外面站着了,走,吃饭去。”
“好~”
二人回了屋,烙饼韧松,煎蛋焦香,眉豆软绵,兔肉咸鲜,一顿饭吃得很是舒畅。
……
夜晚,东厢房,蛛丝缩进指腹,沈青收回了异能。
此刻,屋里萦绕着一缕缕淡淡的花香。
花架上和花盆边,近乎三分之二的植株开了花,绿的、粉白的、红的都有。
绿的是宋锦、小打梅等,浅粉白的是普通红心荷,深粉白的是变异红心荷,红的...变异红心荷的变异种。
院内的豆秧,要晒到豆荚开裂,才能甩连盖脱粒,水洼地那边,也得等豆叶、豆茬干枯,才能洒一层农家肥,再进行深翻。
地少的好处体现了---农忙季节,仍有1~2天的空闲时间。
沈青打算明天去一趟野集,碰碰运气,许久未去,也不知眼下春兰市场行情怎么样了。
他走回床边,抱下狸猫,草席连同褥被,一起对折,再卷成个筒。
喵---
美梦被扰的小狸,大叫质问着。
沈青抱起‘席筒’,“我要去棚架下打地铺,好看着院内的豆秧,你愿意跟就跟,不愿意...就去西厢房睡。”
喵---
小狸蹭了蹭他的裤腿,表示愿意去外面睡。
“那行,走吧~”
月洒银辉,星落冷光,院内的豆秧,却泛着暖色调的金黄色,瞧着就令人生出一种丰收的喜悦感。
说是打地铺,但...棚架下却有两张旧床。
沈青寻一把扫帚,扫清床上的浮灰,铺开‘席筒’,便躺了上去。
小小的紫藤萝,只开了几串花,还没怎么分叉,抵挡不住月辉和星光,洒落到棚架内。
躺在床上向上望,能瞧见幽黑的空际,和萤火虫般的繁星。
有几颗...一闪一闪的,不是人造卫星,和火烧云一样,是由云层密度和光的折射造成的。
沈青望着满天星辰,幽幽睡着了。
深夜,微风拂动藤叶,小狸感觉有点冷,便悄摸钻进了被窝。
……
沈青是被阳光刺醒的。
在外头睡,就这点不好,哪怕隔着眼皮,眼球也对阳光很敏感,基本天一亮就醒。
“咦?”
沈青疑惑皱眉,他察觉腰间有一团‘火’,又闷又烫的,手伸进被窝,捞出一只软绵绵的小猫。
呜---
小狸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便跳下床溜进了玉米地。
沈青卷起‘席筒’,轻声回了屋,洗漱一番,便进厨房忙活。
两锅同时开动。
大锅,热昨晚的烙饼和兔肉,小锅,熬煮潵汤。
潵汤做法:
剥几粒干虾仁,切成碎丁;
鸡蛋+盐,搅成无沫蛋液;
五香粉+淀粉+水+盐,勾出一锅汤;
一手端碗往下倒,一手握筷快速搅,将入汤的蛋液搅成蛋花,撒点香油、虾丁提提鲜,即可出锅;
沈小花醒来,洗漱好坐到桌旁,望着碗里神似油茶的东西,问道:“哥,这是啥?唔,还挺香。”
“潵汤,鸡蛋汤的一种。
正宗做法,先用牛骨、猪骨、鸡骨吊出高汤,再用滚烫高汤冲泡蛋液,最后,撒点虾米、芫荽、香油、盐醋。
家里条件有限,我就用五香粉代替了高汤,‘冲泡’也改成了‘入锅煮’,味道嘛...尝尝看。”
沈小花舀起一勺潵汤,浓淡适宜,细绵柔韧,鲜咸开胃,和松软的烙饼,简直是绝配。
“唔,好吃~”
沈小花捏勺秀气喝汤。
沈青就豪放多了,一手拿烙饼大口嚼,一手端碗大口喝。
饭罢!
沈小花斜背着书包,往许家寨走去。
沈青喂完兔和鸡,推出了二八大杠。
车后座绑两个背篓,借助‘井’形的圆箅,装上二十多盆春兰,盖上棉布,背上挎包,叮嘱大黄看家,便推车往院外走。
……
时值秋天,阳光虽然刺眼又明媚,但无论打哪个方向吹来的风,都是凉飕飕的。
不过,沈青穿着长裤,长袖外头还加了个外套,体感依旧舒适。
与之前相比,煤渣路上多了一些拉庄稼的行人,拉的都是豆秧,至于玉米...过段时间才能收。
车轮碾起一阵阵灰雾,一路向东前行。
良久,车子绕过一个大弯,穿过了桥梁,向北边驶去,并于某个岔路口,拐向东边。
驶了一段土路,来到了杨树林旁的野集。
沈青路过野集出入口时,瞧见两个奇怪的青年。
穿着邋遢,长袖赃兮兮的,长裤掉色泛白,布鞋上有破洞,露出大脚趾头。
身姿却很挺拔,体格强壮,眼神锐利却不凶狠,时不时偷瞄存车处的一辆红摩托,似在蹲守什么人。
沈青只扫了几眼,便推车进入了野集。
正逢农忙季,集上摊贩仍旧很多,瓜果花卉,卖啥的都有,来逛集的人,自然也很多。
沈青没走一小会,遇到一个特别的摊子。
三轮车的车兜内,摆满了大家伙,圆形的,绿萼向内缩,种籽井然有序排列,乃是葵花盘。
沈青来了兴致,停在了摊子前。
葵花盘不比葡萄。
葡萄,经过十几波顾客挑选,剩下来的,品质仍有保证,落葡萄还能用来酿酒。
葵花盘,经过十几波顾客挑选,剩下来的,不是虫驻,就是瘪壳。
摊主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像含了两颗话梅,许是刚从事摆摊,眼里透着一股稚嫩和胆怯。
“能尝尝吗?”
“啊?”摊主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能...能尝。”
她拿起一葵花盘,笨拙的掰成两半,递给沈青一半。
沈青嘴角微抽,照这个试吃法,不用一上午,车兜就会见底,钱包...依旧空空如也。
沈青接过葵花盘,掰下火晶柿大的一小块品尝,剩下的丢回车兜。
脆嫩,略含油脂,不腻人,还有一缕自然的清甜味。
“味还行,怎么卖?”
摊主轻声细语,“一个...1毛钱。”
价格尚可,沈青摸出4毛钱,递了过去,“来四个。”
摊主接过钱,先反复验明真伪,再郑重收进钱包里。
沈青则挑了四个盘大、籽饱、无虫蛀的葵花,丢进了车篮内。
葵花盘,有没有被虫蛀,看一眼表面就知道了。
无虫蛀,表面光滑。
有虫蛀,表面有成团的絮状物,絮里还掺杂黑颗粒,那是虫子的吐丝和排泄物。
沈青没买多点,晒干炒着吃。
一因,他只会炒咸盐口味的瓜子,二因,镇集上的干果店,瓜子口味齐全,价格还很便宜。
正式摆摊前,沈青打算先找个人,问一问眼下春兰的市场行情。
问谁?
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沈青推着车,略过一波波人群,来到一占地30㎡的摊位前。
两条过道,将摊子分成三个区域。
一个专卖小型花卉,一个专卖大型花卉,中间那个专卖价格贵的,与上回所见之景相比,春兰盆数少了四分之一。
哑巴弯着腰,转动一个个花盆,使花儿面朝摊子对面,借此引更多人在摊前驻足。
“欢迎下次再来啊~”
生得五大三粗的摊主,欢送一位顾客走远,一扭头,瞧见了沈青,咧嘴大笑。
“呀,大兄弟,好久不见,最近在忙啥?”
“忙地里事呗,好久没来了,现在...春兰是啥行情呐?”
“唉---”
朱大阳敛起笑声,并哀叹一声。
“近期行情波动厉害,前一段时间,刮起了红心荷浪潮,令其余品种的春兰,销量直走下坡路。
花贩们见状,纷纷托上游整些红心荷,导致大批量红心荷涌进市场。
起初,红心荷价格颇高,少于70不卖,后来,市场饱和了,红心荷价格往下降,其余品种也跟着降,现在,价格普遍为40~50块。
新进的货,卖了也能赚点辛苦费,二十天前进的货,卖一盆,亏一盆。
我呢,把春兰搬回了花房,留下几盆撑撑场面,等市场回暖了,再拿出来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