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气急:“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摊子前面的人,是来买辣片的,还是来找茬的?”
张建民睁大了眼睛,不过,他没看众人,而是低头瞅地上的酒葫芦。
葫芦碎成三半,酒液分成数缕水流,向外流淌着,晕出一片片水渍。
他心疼得不行。
卖假秘方的钱一到手,他就跑镇供销社,花4块5买了三瓶汾酒,还拧开瓶盖,把三瓶酒一股脑全倒进酒葫芦内。
喝了不到一半,酒就全洒了,能不心疼吗?
“啊---”
张建民嗜酒如命,踩碎酒葫芦,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弯腰向前冲,势要将人撞倒。
方涛见状,忙向后退。
结果,方涛没倒下,张建民却脚底一个失衡摔倒了,倒时...还不小心拽下了对方的裤子。
哈哈---
破洞的四角红裤衩,引来一阵哄笑。
方涛羞愧不已,双手攥紧了裤腰,奈何酒鬼身子虚,手劲却挺大,他提不上来。
他弯腰狠拧酒鬼小臂,张建民吃痛松开了手,方涛赶忙提起裤子,并猛踹对方几脚。
“嘶,狗日的,都掐红了,你来真的?”
张建民爬起来,弯腰向前冲,这一回,他顺利撞倒了方涛,二人躺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那些围观群众,有的吆喝起哄凑热闹,有的仍在追问体检单,有的...悄摸摸捞便宜。
总之,热闹得像进了嘎嘎叫的鸭舍。
沈青勾唇一笑,眼底荡漾开满意的光芒,今天这场闹剧,算是绝了豆子爸卖秘方的路。
他推车回到煤渣路,双脚蹬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家的小院。
……
他先去菜园摘了一篮眉豆,撕掉豆筋,洗净切成细丝,加些猪肉丝,炒了一锅菜。
因懒得和面、擀面了,就煮了半把挂面。
就着蒜瓣吃完两碗汤面,躺床上休息片刻,便翻出纸和笔,着手画花架的图稿。
厢房空间不大,约有12平方米,花架,横向的摆不下,只能竖向发展喽。
屋外!
明媚的阳光,一缕缕倾洒下来,微风徐徐,吹动了树叶,小狸站在大黄的脖颈上,伸爪去拍它额头上的红心。
屋内!
趴在床上的沈青,时而皱眉咬铅笔头,时而在本上写写画画,时而捏橡皮擦掉黑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橡皮屑落了一地时,花架图稿可算是完成了。
算术本上,花架的线稿像一个放大版的鞋架。
两边立有‘⊥’形的木桩,两桩之间架有4个横木板,木板间距为65厘米。
每块横板上割有数个圆孔,孔底两侧各安一枚钉子。
右下角,还画了带四个鼻的圆托盘。
沈青收拾一下,就出了小院。
豆子没在家,他和小桃去许家寨了,豆子爷未做木工,他坐在枫杨树下,啃着大面瓜。
“呦,大青来嘞,喏,尝尝刚摘的面瓜。”
沈青接过一个面瓜,掰开尝了尝,兴许是熟透了的缘故,口感除了面和香,余味竟还有一点甜。
吃完,沈青直奔主题,“我来是想请您帮忙做个花架。”
“花架?没问题,正好最近不咋忙,你...”豆子爷看向对方手中的算术本,“你又自己画图稿了?”
“嗯,画着玩玩,劳您看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没有的话,就照着图稿上去做。”
沈青将算术本摊到有图稿的那一页,递了过去。
豆子爷接过本子,低头仔细瞅了一会,“圆孔是干嘛使的,还有那个托盘?”
“圆孔,用来放花盆的,我测量过了,花盆放进孔内,会卡到一半就下不去了,如此风再大,花盆也吹不掉花架。
托盘,麻绳穿过小鼻,再系在孔旁的铁钉上,充当花盆的底托,这样浇花时,打花盆底部渗出来的水,才不会滴的到处都是。”
“不错。”豆子爷赞许的点点头,“挺新颖的,4个横木板,一板钻9个孔,也就是说,一个花架能养36盆花,你想整几个花架?”
“两个就行!”
沈青暂时没打算养太多花。
一是,哪怕花架竖向发展,卧室空间底子摆着呢,注定放不了几个花架。
二是,有些东西并非多多益善,春兰卖价高,一靠热度火,二靠货源稀缺,倘若市场内涌进大批春兰,其卖价铁定要酷酷往下降。
“行。大青,你家也养了一只狸花吧,猫啊,最爱爬高上低了,狸猫长大后可有劲了,拿绳栓在石头上,都能拽着石头走。
我在花架最下层横板上,加几条蜈蚣腿,保准狸猫再怎么闹腾,花架也不会乱晃。”
最下面那层横板,离地不过15厘米,豆子爷拿起铅笔,在横板两侧,斜画了几条细线。
沈青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老木匠,一眼就瞧出了问题。”
豆子爷摆摆手,自谦道:“缪赞了,木匠活做得多了,慢慢也就悟出些门道了。两个花架,得一周多才能做好。
价钱嘛,和上回一样,工费一天1块5,柏木一根7块钱,用多少给你算多少钱,余下来的边角料多做一些托盘,怎么样?”
“没问题,全听你的。”
沈青起身走向木材堆,他用手量了一下柏木板的厚度,约有2.5厘米厚,截面纹理直、结构细腻、无发腐生霉迹象,是做家具的好材料。
忽的,一缕淡淡的辛香,飘进了沈青的鼻尖,他循味发现一节半米长、玉米秸秆粗的树枝。
他拿起树枝问道:“这是啥?还挺香,闻着像...花椒?”
“嗐~”
豆子爷笑了笑。
“就是花椒枝,朋友送我的,锯了一半切成斜片,放到屋顶上晒去了。做荤菜放个一两片,去腥又增香。你要是感兴趣,那半根送你了。”
沈青扭头看向屋顶,那儿的确有个浅底、大号的圆簸箕,“谢喽,赶明我也削点花椒木片,整一锅卤肉尝尝。”
“你养好几十盆花,不是为了自己看,是为了卖钱吧?”
沈青走回树下,“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呐,我闲来无事弄些花来养养,也好赚点零花钱。”
赚点零花钱?豆子爷是不信的。
辣片受众是十里八村的孩童,花卉受众是家境殷实,或者爱花之人,他们兜里的钱,可比小孩子多多了。
“那你不如...再去李家庄砍点毛竹,在兔棚旁边再搭一个花棚。”
沈青抿了抿嘴,他也曾考虑过这样做。
但秋冬寒冷,春兰娇嫩,若放到屋后养,就得多操心它有没有被冻着,绿团内有没有长灰点了。
而且,菜园紧挨着土路,时不时会有村民路过,好奇偷瞄不可怕,就怕看到...植株加倍速生长的场景。
“不了。”沈青摇了摇头,“你也知道鸡屎和兔尿很臭的,人家买花,是奔着赏花闻香去的,沾染上屎尿的臭味,谁还愿意买啊?”
“也对,我们啊常跟‘粪’打交道,不在乎这个,爱侍弄花的人,可就不一定喽。”
哗---
沈青撕下那页图稿,递了过去,“照图稿去做就行,做好了喊我一声,我过来搬。”
“没问题。”
豆子爷把图稿叠好,收进上衣口袋内。
这时,院外传来咚呼的响动,二人扭过头去,看见豆子爸躺在担架上,被两个男的抬进院子。
那俩男的,一个瘦高,一个矮胖,但都长着细眉和吊梢眼。
豆子爸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歪头闭眼,肚子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
咚---
那俩男的,将担架放到地上。
“建民---”豆子爷踉跄着往前冲。
以前,张建民喝醉被人抬回家时,虽然处于昏睡状态,但是,能动弹、能嘟囔要酒喝啊。
他恨儿子不争气,骂其是酒鬼,可血浓于水,见儿子不动、不吭、无血色,他怎能不担忧啊?
啪---
豆子爷边用手背拍儿子脸颊,边喊道:
“建民,醒一醒,枫杨树上的大黑蝉,要往你嘴里滋尿了。臭小子,再不醒,我找锤子,敲碎你脑壳。喂,醒……”
“老头,甭喊了,这货在装睡,你叫不醒他的。”瘦高男子提醒道。
“装睡?”
豆子爷孤疑的拧儿子大腿根,那力道,恨不得让手里的肉,原地转一圈,见儿子痛得眼皮乱颤,就知瘦高个所言非虚。
豆子爷站起身,呼吸急促,眼底压抑着怒火,问道:“你俩送建民回来的,知道他在外面又闯啥祸了吗?”
没闯祸,干嘛装睡?
两人对视一眼,似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竟咧嘴大笑起来。
须臾,二人敛起笑容,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知道的经过。
“不知因为啥,担架上这货,和一卖辣片的摊主,干起架来了。”
“二人绕着一辆板车互殴,不知是谁,踢倒了车头的长板凳,车身顿时倾斜,车兜内的箱柜,也滑到了车头旁。”
“这货...顺势把箱柜推倒,柜上的辣片、叶子斗、钱匣子等,全砸到了地上。”
“别有用心的人,凑上前抢货抢钱的,据说,某一家三口,搂到的便宜最多。”
“二人打累了,就躺地上休息,打赌谁先起来,就要给对方15块钱。”
“你想啊,校门口人来人往的,一地的红油,俩男的还躺地不起,影响多不好呐。”
“副校长看不下去了,花钱雇人清理地面、送俩货回家,我和我哥领了送这货回家的活计。”
“问了学校旁边的饭店老板,得知这货是安宁村人,到地界后,又问了榆树下闲聊的老大爷,才把他送到这儿来。”
豆子爷垂下眸子。
榆树是村里的情报站,不消几个小时,‘豆子爸醉成死猪,被人用车拉回家’一事,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每个月都会发生1~3次,豆子爷顿感没那么羞愧了,可和摊主打架,又是怎么一回事?
“喂---”
豆子爷推了推儿子肩膀。
“你是不是见不得豆子生意好,跑过去跟他要酒钱,豆子不愿给,你俩就打起来了,对不对?
豆子虽然是你儿子,但也是我孙子,你再敢欺负他,我就揍死你。”
“儿子?”瘦高个挠了挠头,“老头,你又想岔劈了,那个摊主个头不高,黑黢黢的,满脸的褶子,年纪瞧着比这货大多了。”
“不是豆子?”
豆子爷微感惊讶,他还以为豆子和小桃,想多赚点钱,跑镇上小学试试运气,没成想,豆子爸来找茬,从而发生不愉快呢。
沈青走上前,“嗯,不是豆子,那个摊主是豆子爸的‘好友’。”
张建民听到熟悉的腔调,歘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沈青,真是你?你小子坏我好事,害我跟人打了一架,还敢来我家?”
数天前,张建民抱着未洗的调料罐,来到镇上一家饭店的后厨,花钱雇一名厨师研究调料成分和制作流程,得到一山寨版的秘方。
原本想着一方多卖,赚够一年的酒钱,岂料刚卖出一张,就出了大乱子,再没人愿意买秘方了。
筹谋多天的计划全泡汤了,他认为沈青这家伙命里和自己犯冲。
瘦高和矮胖对视一下,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溜之大吉之意。
“那个...镇上还有事,我俩就先回去了。”
瘦高个伸出手,大拇指反复摩擦食指和中指,示意给点辛苦费。
豆子爸斜眼质问,“副校长不是给过钱了嘛,咋还要?”
“副校长给的只是拉人钱,车子沾了酒气,得费好久工夫才能刷净,不然还咋拉货啊?”
豆子爷掏出两块钱,“你俩对半分吧!”
“好嘞~”
二人接下钱,分别抓住担架的两头,喊了句‘一、二、三’后,一起使劲掀翻了担架。
“哎唷---”
张建民滚到地上,啃了一嘴泥,边吐边骂骂咧咧。
“狗日的,你俩是着凉窜稀,把脑子拉出来了吗?要拉担架,也不晓得知会一声。”
兄弟俩没把骂人的话放在心上,骂就骂吧,又不会掉块肉,辛苦费给到位就行。
二人扬着嘴角收起了担架,出院放到车兜内,拉车离开了。
“呸---”张建民吐掉嘴里最后一团泥,抬眸怒瞪着沈青,“要不是你搅局的话,我就能赚老多钱了。”
“我搅局?”
沈青淡淡一笑。
“安宁村的小孩,并非全在许家寨上小学,有几个家境不错的,被送到镇上的学校去上学。
周末,村里小孩会结伴玩耍闲聊,聊的内容,离不开吃和喝,你觉得你的秘密能守多久?”
豆子爷皱紧眉头,隐约察觉儿子又惹事了,还是大事,“大青,甭瞒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青清了清嗓子,就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