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
拖拉机挂着空档,停在土房子前院的路旁。
沈青跳下车,让李撇子先别走。
他大步跑进屋,拿回一鼓囊囊小号麻袋。
李撇子摇头笑道:“宁一海的那坛酒,已抵我半天的辛苦费。我不爱吃酸的,也懒得开火做饭,麻袋,你还是拿回去吧。”
沈青晃了晃麻袋,“里面除了李子、灰树花、肉条,还有一罐甘草片。”
“甘草片?”
李撇子接过麻袋,从里掏出一小竹罐,打开后,发现罐内装满斜切的甘草片。
他捏一片塞进嘴里,没有杂味,甜丝丝的,还有股草木味清香。
“味不赖,这礼我收下了,回见!”
沈青目送拖拉机驶远后,转身回了小院。
沈小花兴奋的跑上前,“哥,那头猪卖了多少钱?”
沈青默默伸出了四根手指。
“40块?”沈小花惊讶的捂住嘴巴,“我捡一万个蝉蜕,也卖不到这么多钱吧。”
沈青没纠正卖价,而是抬头望天。
红日西垂,橘红色的晚霞,铺满了天空。
是时候做晚饭了!
做饭之前,得先洗个澡。
今天出了太多的汗,浑身黏糊糊的,倍难受。
院内,有一桶晒了一天的井水。
他一只手提桶,一只手拎大盆,走进了东厢房。
囫囵洗个澡,搓洗净脏衣服,便转身进了厨房。
安宁村上空变得灰蒙蒙时,兄妹俩坐到四方桌旁。
桌上,摆着一笸箩锅贴、一盘凉菜,一盘热菜,和一小碟...李子片?
李子被切成半圆的薄片,片片裹满盐粒、辣椒粉。
沈小花好奇的盯着李子片,却迟迟不敢动筷,“哥,那能吃吗?”
“能吃,我给你打个样。”
沈青夹起一李子片塞进嘴里。
嘶,酸到不敢咀嚼。
不过,辣椒很快麻痹味觉,令酸感锐减。
二者一结合,促成一道酸辣爽口的小菜。
沈青大胆咀嚼,咽下后,顿感胃口大开,啃了几大口锅贴,“爽脆滴很,快尝尝。”
“好~”
沈小花孤疑的夹起一片,极酸的汁水,在齿缝间流淌的那一刻,她五官挤到一块,弯腰欲吐出李子。
忽的,辣椒素上阵,刺激唾液分泌,还麻痹味蕾,致使李子酸度锐减。
令她感知到酸、麻、辣的奇妙味蕾体验。
沈小花直起身,眼睛闪闪发亮,“哥,好吃欸!不过,你捡了一麻袋李子,咋才只做了半碟?”
“辣椒粉给人一种‘李子不酸了’的错觉,其实李子的酸度,没啥大的变化。
吃多了,小心未来几天牙齿酸到连面条都咬不断,只能喝面糊涂。”
“啊?这样啊,那我还是少吃点吧!”
之后,沈小花忍着馋瘾,就着凉菜、热菜,啃咬着锅贴,偶尔才会夹起一片李子。
另一边,安宁村的村头,沈有根家。
老两口、大房、三房,齐聚在堂屋,个个不是顶着张臭脸,就是眉头紧皱。
扬红用胳膊肘撞了撞丈夫沈铁栓,暗示他赶紧开腔。
沈铁栓挠了挠头,“爸,妈,大哥,大嫂。
慧儿掏腰包买的糖果、蜜饯、肉菜等,你们也吃了,买的肥皂、毛巾、脸盆等,你们也拿回家用了。
眼下,慧儿遭了难,你们可不能冷眼看着不伸把手啊。”
杨红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扬朔那伙人判决结果下来了,再关个几天,除扬虎外,全送到南边矿上采石头,没个五六年,休想离开石矿。
唉,那几个天杀的混混,和几个脑袋装浆糊的受害者,居然指认慧儿参与了行骗。
幸好慧儿机灵,坚持称自己也被骗了,她是真的认为‘布包’里原本有十几块钱的,才会缠着‘小偷’交钱出来。
慧儿是否参与行骗,目前还没定性,可...行骗赃款,她是实打实的花了些。
我问过人了,若是把脏款退回去,慧儿就能宽大处理,能早点回家。
呜呜,我可怜的慧儿,关的这几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爸,大哥,大家都是姓沈的,帮帮忙,救救慧儿呗。”
“嘁---”
王月英(大嫂)不屑的撇了撇嘴。
“一点小恩小惠,就想让人掏空家底帮忙?
算盘珠子打得,都快蹦人脑门上了。
既已分了家,那便是各顾各的小家,唯有长辈出了事,方聚到一块商量,少跟我扯一个姓的事。”
沈铁山(大哥)摆了摆手,“铁栓,我不是不想帮忙,是手头上没余钱帮你。
给沈重(大儿)娶媳妇,掏空了家底。
小娥(大儿媳妇)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隔三差五就得上街上抓药。
我家...落了一屁股饥荒,我还想跟你借点钱周转周转呢。”
扬红一听这话,怒气值直往上飚,“屁个药罐子,喝的分明是坐胎药。
沈铁山,你和张建民一个货色。
他喝酒,你偷盗,全都挑家里人祸害。
合该你大儿子无后,二儿子失踪,全是报应啊!”
沈铁山:“我本想从牙缝里省出三毛五毛的,借给你家应应急。未成想,你嘴这么臭,我现在,一分钱都不想借给你。”
扬红气得胸脯高频率起伏,“我缺你那三毛五毛的,我缺的是两百块。”
王月英冷笑,“谈到报应,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当年,也不知哪个狗娘养的,偷了生产队留种的老南瓜。
那晚,大家伙聚在麦场,个个举手发誓,说...若是我偷的,就让我遭报应。”
偷老南瓜者,自然是扬红喽。
tui---
扬红努了努嘴,朝王月英脸上喷了一口唾沫。
“啊---”
王月英被恶心到了,上前薅扬红头发,扬红不甘示弱,狠拧王月英的大腰。
一时间,妯娌俩打成一团,边打边互揭对方老底。
如做饭烧了厨房、偷谁家的菜、说谁的闲话、惹了祸赖谁头上、辱骂谁的祖宗八辈等。
总之,有啥说啥,没啥乱编。
二人打得相当激烈,还往外爆装备,头发、扣子、碎布条,身上挂了彩,指甲缝里也嵌了肉丝。
沈铁栓屁股钉在椅子上,不敢上前帮忙。
沈铁山暗暗得意,娶个泼辣媳妇就是好啊,遇事主动往前冲,自个躲后面坐享其成就行。
砰---
装满水的罐头瓶,被重重砸到地上,响亮的碎裂声,震慑住了妯娌俩。
二人整理一下着装,又回到原位坐下,堂屋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