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一声“好”。
贴身伺候的小宫女拿来厚厚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小声问她:“娘娘,可要再休息会儿?”
刘婉望着门外云层间透出来的微光,摇了摇头:“不必了。”她扶住小宫女伸出来的小臂,“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小宫女小心搀住她:“是。”
萧俞上了步舆,福喜就小步跑着跟在他旁边。
“陛下,昨夜王爷回来了。”他小声道。
“静皇叔?”萧俞一喜,“那还不快宣进宫?!”
自西北十三部落东犯起,战报频发,萧俞焦头烂额连着好些日子没睡好,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萧子衿回来。
“王爷已经又走了。”福喜道,“去西北了。”
萧俞原还有些紧张,听到是去西北顿时松了一口气:“荆州沦陷的事情皇叔知道了吗?”
福喜摇了摇头。
这谁敢说啊。
萧俞有些犹豫,一想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反正等萧子衿到了西北,自然会知道的。
到时候人也走了,哪怕要找他麻烦也山高水远。
这么一想,他顿时坦然,带着福喜上朝去了。
庆元二年,十二月十三日,距静王回鄢都只剩两日时,荆州在西北十三部落的强攻下全州沦陷,邱莹率军退守穗州。
谁也没想到这一退,此后许久,邱莹都未曾回到过生养她的家乡。
第62章
时年年末,原本应该是喜庆热闹准备过新春的时候,穗州却一片愁云惨淡。
萧子衿一到西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五雷轰顶的消息——荆州失守了。
好在邱莹果决,发现颓势难挽的时候让荆州百姓撤往了穗州,这才避免了后续大规模的伤亡。
肉眼可见的低气压中,邱莹和鸵鸟一样埋着头不敢说话,她身后一排虎背熊腰的将士个个低着头一声不敢吭,一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萧子衿高坐堂前,季远之就站在他右手侧,目光专注地看着对方。
“邱莹,”死寂中萧子衿终于开了口,听不出怒气,却让邱莹越发心虚,“你当年入伍是怎么和我说的?”
邱莹自知理亏,小声回答:“意气用事乃军中大忌,绝不会让仇恨冲昏头脑。”她说完又有些愤愤不平,“可那狗贼泄露荆州布防图,我只是杀了他没给他活剐了都对不起荆州百姓!”
“邱莹!”萧子衿怒道。
“事已至此,别生气了。”季远之轻轻拍了拍萧子衿的肩膀,半伏下身在他耳侧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问,“坐着还疼吗?”
完犊子,哪来的不会看眼色的东西,几位将士偷偷掀开眼皮去瞧季远之,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同情,要知道王爷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在整顿军中事务的时候有不知死活的人随便插嘴了。
他铁定等会儿就得被抽一顿赶出去。
萧子衿果然脸一黑,却只是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王爷这是改性了?
众将士的疑惑简直要冒出天际,在一众灼灼目光下,萧子衿冷冷道:“看什么?都反省完了?”
很好,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王爷。
“……”众将士垂头丧气,“没有。”
“诸位,本王就走了四个多月吧?”萧子衿一拍桌子,“你们就把荆州丢了?!本王再晚几天回来,十三部落就直接打到鄢都了是吧?”
萧子衿话音一转:“还有邱莹。皇帝派来的钦差你都敢一句话不说直接杀了,吃了哪门子的熊心豹子胆,要不本王这个位置给你坐?”
邱莹小声嘟囔:“才不要,累死累活还得自己掏钱。”
“邱——莹——”
站在邱莹后面的副将弱弱举手:“王爷,其实这个也不能完全说是邱少将的缘故。”看到萧子衿看向自己,他声音又低了八度,格外小心道,“邱少将当时有传信给您,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您没回,那只信鸽也没回来。”
他记得那纸条还是邱莹写好后交给他,由他亲手塞入信鸽脚边的信囊里的,然而过了好些时日王爷也没有回信,那尾信鸽也不见了踪影,送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讯。
“什么时候?”萧子衿眉头皱起。
副将回想了一下:“上月十日,那日钦差刚到,邱少将还给人气了个脸红脖子粗的。”
邱莹飞快踩了他一脚,小声提醒:“后面这句可以不用说的。”
副将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愣愣地“哦”了一声。
季远之见萧子衿不大记得的样子,提醒道:“就你刚醒的那日。”
这两月忙得脚不着地,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萧子衿都忘了今夕是何夕被季远之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
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一时没说话。
十日送出的信,约莫几日就能到江陵了,可他完全没收到消息,连信鸽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会不会是……太子妃?”季远之低声道。
萧子衿一点头:“不是没这个可能。”
刘家人是心高气傲又急于求成不假,但终归脑门上那个球不是装饰物,若没人撺掇应当没这个胆量在边关军务上动手脚。
况且邱莹知道这件事的时间也太巧合了。
“刘宁宇泄露荆州军事布防图的证据呢?”萧子衿问她。
邱莹挠挠脸:“是一封密信,我原先以为是王爷你送来的,拆开后才发现是荆州的军事布防图,当时吓了一跳。”
十之八九就是文绮的手笔了。
萧子衿基本可以肯定。
他封锁江陵,文绮就将刘宁宇偷盗荆州军事布防图一事暗中告于邱莹试图调虎离山。
可惜千算万算没将季远之算进去,也没想到十三部落比她想象得更为急切。
就此看来,十三部落今年日子确实是难捱,甚至连脸面都已经顾不上了。
“我说那小子长得就贼眉鼠眼的,”邱莹恨恨,“果然不安好心。”
抱怨完她又垂下头,像霜打的茄子:“若是王爷要罚我我也认了。”
萧子衿白她一眼:“为什么不罚?”
副将一张嘴刚要求情,后头的将士们也七嘴八舌地开了口,顾不上别的了。
“王爷,这事儿说来少尉也没什么错,就别罚了。”
“就是,要怪就怪那小皇帝寻了个什么货色过来裹乱子!”
“对啊,就当是看在战事吃紧的份上。”
……
活像是七八百只鸭子一起开了尊嘴,吵人得很。
萧子衿一抬手,众人令行禁止惯了,下意识就闭了嘴。
“僭越犯上,此为一罪。”
“私自处刑,此为二罪。”
邱莹垂头丧气地杵在原地。
“抄军策一遍,不准错字漏字,串行敷衍。”萧子衿陈词总结,“什么时候抄好什么时候拿来,本王会看。”
邱莹不可置信地猛一抬头,几乎能听见她颈骨的“咯吱”一声。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