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我没满一岁的孩子份上,放过我一次?”
季铃居高临下地冷漠看着他,一旁的手下惴惴不安地猜她的心思:“小姐,可要带下去处死?”
季煜瞳孔一缩。
“算了,”季铃别开眼,“将他送回西北寒石县吧。”
季煜:“!!!”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季铃,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逃过一劫。
“阿铃?!”
“别叫我,”季铃厌恶地一皱眉,“听到没有?带走。”
两个手下显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小姐,送回寒石县?”
“怎么?还要我重复第二次?”
听出她语调里的不耐烦,两人赶忙说不敢,架着季煜走了。
季铃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好一会儿似乎又有点后悔,怒火冲天地把桌上的茶器往地上一扫,在茶器的破碎声中拂袖而去。
第0015章
眨眼间便到了头七。
这日大早断断续续下了三四日雨的岭东终于放晴,天际还少见的挂上了虹。尾部带着灰色斑点的信鸽送来了一封来自鄢都的紧急信件。
小皇帝的字迹秀丽又工整。
“静皇叔亲启。”
“据悉此次坎布拉尔所派南下使臣是其同母异父的三弟,甚得其心,若有意外恐安宁难保,望皇叔一切重之。”
简单说就是事情得办好,但也别得罪了对方。
元武帝心狠手辣,奈何天不许白头,还没来得及展示一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拿手绝活就一命呜呼见了阎王,到萧俞手里的时候别说兵权,能用的又没什么势力的人都没几个,若是现在两个大规模交战,他就是纯纯一个光杆皇帝。
这两年萧俞一直有意无意地讨好着十三部族,每年送美酒佳肴香车宝马也是打的这个小算盘。至于两国交界之地的冲突,因此家破人亡的百姓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反正元国同十三部落恩怨由来已久,也不是第一年出摩擦了。
萧子衿对他的那些小心思了然于胸。
今年年初十三部落因为寒冬粮食不足侵入西北烧杀抢掠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又懦弱,又精明,小心翼翼地同他说不如这件事情便算了吧,送点粮食过去,便当是帮助邻邦了,也可展示元国的大国风范。
萧子衿冷笑一声刚想将这连篇废话的来信焚毁,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季远之礼节性地敲了门,进来见萧子衿下意识将信纸重新塞回了暗盒中顿时不好意思道。
“宫中送来的两句废话,不是什么大事。”萧子衿随口塘塞。
出于私心,他并不希望对方牵扯进太多的朝堂之事。
哪怕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徒劳掩饰。
季远之多少猜到了这封来信的目的,萧俞信不过萧子衿,除了给他送了一封信之外暗中还给季远之送了一封,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甚至佯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微微愣了一下又笑开了:“那便好——对了,‘沉渊楼’那边我有消息了。”
他自怀中取出季铃送来的那块玉佩,单看成色算不得好,甚至玉色中有明显的浊块混杂,若是单单送人是全然拿不出手的货色,但它的作用却很好地弥补上了外观上的缺憾。
而萧子衿现在需要的就是它的作用。
“带着这块玉佩去江氏当铺典当,自有‘沉渊楼’中人联系。”
萧子衿微微愕然。
叶舟追查此事数年才堪堪寻到了一点对方留下的踪迹,没想到这才几日季远之这边便有了消息。
如此恰到好处。
“……”他接过玉佩,神色复杂,“多谢。”
“举手之劳。”
季远之说得轻巧,萧子衿却知道哪有那么容易,若真如此简单叶舟也不会追查了近三年。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只是当被注视的时候会油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惶恐和愧疚。
“你身上的蛊毒……”
季远之不甚在意:“没什么大碍,双生蛊并不致命,只心绪不宁的时候偶有发作罢了。”
“况且,”他道,“这几年我已经习惯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脸上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落寞,教原先就心情复杂的萧子衿顿时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像个负心薄情的人渣。
“是我走之后?”萧子衿问。
季远之既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甚至垂下眼一副并不愿多言的模样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萧子衿便当他默认,一时牙根酸涩,说不清什么感觉。
这八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刻意地忘掉季远之——为他端药的季远之;为他求医的季远之;为他起争执的季远之,还有最后在药谷出口处,远远望着他送他离去的季远之。
他不敢去想若是季岩知道他放走了自己他会有什么下场。
陈家的数百条枉死的人命背负在他肩上,太子旧党的希望压在他身上,让他全然不敢去思考半分儿女情长。
每当他有一丝软弱,一丝犹豫,总会想起老太傅跪在湿滑长了青苔的石阶上时那极深极重的一眼。
也许当时年过半百的老太傅就意识到了,屠刀即将挥下——那是从古至今不可违逆的君权对可能动摇自己之人的警告。
季远之像是看出他的愧疚,眉眼弯弯:“阿楠,这是我愿意的。”
“当年放你走是我愿意的,如今成为你的刃也是我愿意的。”
“你不必有愧。”
萧子衿避开他专注的目光沉默下来,思虑良久后他突然说:“此前我问过沉舟双生蛊是如何使用的。”
季远之不明所以:“?”
“若你还是坚持,我可以成为母蛊。此后我依旧会替你搜寻双生蛊的解决之法,若有一日你厌倦……也自可离去。”
而他的最终归宿,不是马革裹尸就是终老朝堂。
出生皇家,有些事情到底是不能随心所欲任性而为的。
萧子衿心想,这也可能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次任性了。
季远之眼睛一亮又飞快暗淡了下去,他笑容有些勉强酸涩:“阿楠,你不必因为愧疚而如此。”
“因爱故生忧,有爱故生怖,若只是愧疚,我堂堂静王难道拿不出金银玉石,地契钱帛?”萧子衿目光郑重,“我只问你一次——你真的坚持如此吗?”
季远之眼里顿时重新燃起了火光,那淬着淡蓝的深褐色瞳孔中似乎有潋滟水色荡漾而起,他豁然抬眼:“阿楠?!”
萧子衿朝他伸出手。
掌心处若是细看依旧能看出当年在药谷被利器划伤留下的疤痕。
十指相扣瞬间,季远之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得逞的喜悦,然而他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微低下头,看着像是颇为不好意思。
萧子衿一时冲动,这会儿想反悔也迟了,他吁了一口气,心里却并不大后悔,甚至带了点少见的轻松。
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