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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开口,他们也不敢贸然。
好一会儿,皇帝才如梦方醒地起了话头,与他们寒暄些家长里短,李明庚都中规中矩地应了,李楼风时不时搭两句腔。
皇帝看了看月霞那魂儿都飞到李楼风身上的小女儿情态,问道:“楼哥儿今辰岁数几何啊?朕还记得你八岁那会儿,跟夫子闹脾气,扒了国子监后墙树上的所有石榴花,如今已是少年初长成了。”
李楼风那点破事在宫中看来是没少传,他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回话:“回陛下,今岁十五,儿时顽劣,让陛下笑话了。”
皇帝脸上也带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回忆道:“无妨,朕儿时也顽劣得紧,还被先帝抽了好几次板子,性子才渐渐收敛。”
李家兄弟呵呵陪笑,殿中气氛一片和乐。
“说来,朕在楼哥儿这个岁数,府中早已有皇妃了。”话锋一转,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楼风扯了扯嘴角,谦卑道:“陛下年少有为,楼风向来顽劣,功业未成,怎敢贪图儿女情长?”
月霞就差捧着脸满眼星星了。
皇帝夸了他几句,没再穷追不舍,把矛头转向了李明庚。
“怜彻巾帼不让须眉,过完年就要离京,这些日子想必也忙得马不停蹄,”他望向那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青年,笑道:“国公一生鞠躬尽瘁,素卿去得早,府中也没个操持的,才让你们姐弟几人到如今还孤家寡人。”
李楼风之母高素卿,是当今圣上的皇妹,当初是先帝赐婚,年少葱茏的李国公见卿倾心,就算后来夫妻缘浅无分白头,他也没再续弦过。
李明庚眉头一跳,听他提到了娘亲,今天怕是不能糊弄过去了。
他拱手道:“陛下心系万民,还能惦记着我们姐弟几人,明庚感激涕零,只是我们姐弟都不争气,不如父亲有功于朝廷,怎好再叨扰圣恩。”
皇帝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皇嗣众多,但可堪重任的至今没看出来,太子之位空悬,每天都有不少折子含沙射影地递上来。
他敛眉望向素衣织锦的青年,心下有几分可惜,李明庚若是生在别家,自然会有一番建树。
“明庚倒不必妄自菲薄,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先安家,在定业也是一样的。”
李明庚难得焦躁,面上还是清清浅浅的。
“柳太傅之女,朕见过一面,此女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只是自小身体不太好,所以一直养在闺中,朕看她性子与你相合,不如今日朕就做个主,让国公与太傅结个秦晋之好。”皇帝啜了口新上贡的普桑尖,嘱咐身后的大监一会儿去拿点,让李明庚带回去。
李楼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慌神望去,他二哥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没多久,便俯首谢恩了。
不止李楼风,就连月霞也傻了眼,她满心以为父皇答应召见李楼风,是愿意给自己指婚的意思。
到头来,给他人做了嫁衣。
之后又不咸不淡地闲聊几句,皇帝倦色再也掩不住,大监上前低语两句,皇帝便让他们自行回府了。
月霞伸长了脖子,显然对某人恋恋不舍。
皇帝抚了抚她的发顶,难得耐心道:“他少年心性,非你良人,你莫要再为他费心思了,满京城的好儿郎多得是,朕的月霞不该委屈。”
这已是帝王所能说出的最温情的话了,月霞谨记母妃教诲,咬着下唇不敢顶撞,与大监一同搀着他去寝宫歇息。
她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那人没有等她,早早离了殿上,连一个背影也不曾留下。
……
“怎么办二哥,要真赐婚下来,你和醉烟姐……”李楼风手里还提着大监着人送来的贡茶,喋喋不休地跟在李明庚身后。
这人面上仍是看不出一点端倪,瞥了他一眼道:“君无戏言,我们一到府中,圣旨也就下来了,还有,这是宫中,你说话莫要声张。”
李楼风“哎呀”一声几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此处宫道上没什么人,他还是听话地压低声音道:“要不你带醉烟姐跑吧,我来挡住宫中的人,反正有爹顶着呢。”
他二哥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怎么能被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占了位置?
李明庚闻言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抗旨不遵,你当李家有几颗头够他砍的?”
李楼风面色苍白,活像是他被包办婚姻,塌着肩膀嚅喏道:“对不住,哥,要不是我要你陪我进宫,也不会……”
“这一趟我来不来,”他摇摇头,呵出一口惨淡的白霜,尘埃落定道:“结果都一样,更何况,我与醉烟本就没有结果。”
“为什么?”李楼风只当他是说丧气话,安慰道:“一出宫我就去找醉烟姐,我跟她说,是我连累你,让她别怪你。”
李明庚没有跟家中人说私事的习惯,更不想跟他弟探讨自己的感情状态,当下注意到青苔横生的墙头,拨开他往前走了两步,“这儿是哪?你怎么带的路?”
李楼风没进过几次宫,怎么可能带路,完了,他二哥已经神思恍惚了,李楼风目光悲痛道:“二哥,你若是心中不痛快,便打我一顿吧。”
李明庚欣然应允:“好,回去我借大姐的长缨枪一用。”
“那不行!我也是肉做的,不得携兵器上场!”
他苍蝇似的绕在二哥身后,细数自己的凡胎肉体得来不易,不论是谁要揍他都得讲武德……不料李明庚突然停下,他急急定住,两人险些撞在一处。
“这就是离宫,我进宫数次,还是第一回走到这处。”
李明庚边说边往锈迹斑斑的宫门里望去,李楼风不知那些宫中秘史,只顺着他的目光往两指宽的门缝里透去。
萧瑟自不必说,从有限的视野里能看到无人打扫的断枝残叶,还有几个摔碎的破碗。
靠在门墙边的高怀渊百无聊赖地抠着手上密密麻麻的冻疮,他四肢细弱,根本无法从身形上判断年纪。
他听着门外的人三言两语描述离宫的来历,听着渐渐远去的另一个声音说“稚子总是无辜的”,神色空白。
四四方方的天空中有鸦群引吭飞过,很快又消失在离宫的尽头。
他迟钝地颤动睫毛,手中一痛。
他抠破了结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