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福突然从雁南飞的肩头蓄力一跃,跳到了澡盆边上。
前爪刚扒住了澡盆要往里钻,就被雁南飞两步上去一把揪住脖颈子抓了回来。
雁南飞手里拎着福福,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只听着福福的吭叽声越来越远。
沈星渡忍着想哭的冲动,褪去身上的喜服,默默洗澡。
脑子里思绪纷乱。
苏和巴特尔命人向官船上扔火把的时候,她看到从船舱里窜出来一个人影。
虽然当时船已经摘了锁链,越开越远,但她非常肯定那个人影就是阿大。
他分明就在船上,却在她绝望求助之际袖手旁观,故意藏着不出来。
雁南飞的死侍不可能是贪生怕死之辈,除非阿大有比她的生死更重要的任务在身上。
而他根据自己主子的命令,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那船上有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而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沈星渡当时被装作水匪头子的苏和巴特尔揽在怀里,望着燃烧的官船在漆黑如墨的河面上越来越远,心里充满了失望和无助。
好在师傅曾经教导过她,以利相交,利尽则散的道理。
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永远可靠。
师傅会离开她,父亲也可以虚情假意。
陆邵虽然有心护她,奈何自顾不暇,真遇到强权也只能趴在甲板上悲凉地装死。
雁南飞与她非亲非故,已经帮了她这么多次。
凭什么不能有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任务安排给阿大呢?
看到阿大从船舱里钻出来的一瞬间,沈星渡的心就沉到了河底,明白了自己可能要孤军奋战了。
那会儿她都没有哭,咬着牙想要活下来,想尽办法和苏荷巴特尔周旋。
现在被雁南飞救了下来,却觉得心里不知道堵着什么情绪,委屈极了。
没有人伺候沐浴,浴桶里的水凉得很快。
沈星渡已经洗好,才发现雁南飞只管将她扔到浴桶里,却没想着给她准备垫脚的凳子。
周围也没有擦身子的干净帕子。
这浴桶又是按照雁南飞的身材准备的,桶壁有她下巴尖那么高,靠她自己根本爬不出去。
现在已经过了寅时,府里下人也都歇下了。
如果雁南飞掩饰得足够好,雁府上下都应该认为她们夫妻二人此刻已经睡下了。
实在没有这个时候才刚沐浴的理由。
想到刚刚雁南飞说过,他在旁边洗。
沈星渡试探着小声地唤着:“雁将军?你在隔壁吗?”
没人理她。
沈星渡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
不理就不理,总不能让她泡死在这浴桶里。
她踮着脚尖去够旁边的楠木衣裳架子,试图勾着架子爬出来。
已经快爬出来半个身子了,不料“咣当”一声,架子被她拽倒在地。
沈星渡自己复又跌落回水里,呛了好大一口水,在水底扑腾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却不知怎么回事,双腿无力,脚底打滑,任她如何挣扎也站不起来。
在水里扑腾的时间太久了,沈星渡越来越虚脱,心里不由得开始害怕起来。
小时候掉进湖里差点淹死的记忆席卷而来。
今天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没死,好容易回来了。
难道要让她在大婚之夜,淹死在浴桶里?
沈星渡在水底仰面睁着眼睛,看着水面外。
浴桶正对着的房梁,在洗澡水的波浪里歪歪扭扭地变成各种形状。
她慢慢没了力气,也不再挣扎,思绪开始乱飞。
若是就这么死了,沈月娥怕是要笑死。
明早发现她死在浴桶里,雁南飞要怎么跟皇帝交代呢?
皇帝真的在乎她的死活吗?
突然一双大手冲破水面,搅乱了一池春水。
将沈星渡从水底捞了上来。
雁南飞放大的脸上双眼赤红,表情紧张,福福在一旁焦急地嚎叫着。
沈星渡呆呆地看着雁南飞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直到耳朵里的水都流了出去,才听到原来是在大声的数落她:
“洗个澡怎么还能淹死自己?
爬不出来,就不知道喊人吗?”
沈星渡剧烈的咳嗽,奄奄一息的回嘴:
“我喊了,你不理我。”
雁南飞将人翻过去帮她拍背,一边拍一边数落:
“你还有理了?
我不理你,就大声喊!
喊到我理你为止!”
雁南飞实在太凶,沈星渡在水匪的院子里已经吐过一回。
这会儿快把胃液吐干净了。
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雁南飞将人抱起来,沈星渡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委屈,嘴角向下一歪,两串眼泪水晶珠子似的坠了下来。
眼圈红红的,委委屈屈,哀怨地看着雁南飞,用尽全力朝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
这一拳绵绵软软毫无攻击性。
只见她落拳的地方,雁南飞干净的寝衣上,多了一个小拳头形状的水印。
再低头看自己,正光溜溜,湿漉漉地被雁南飞打横抱在怀里,没遮没挡地像一条出水的活鱼。
沈星渡连忙紧张又慌乱地抱住自己,害羞地缩起双腿,在雁南飞怀里将自己尽量缩成个球。
却仍觉得羞愤难当,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不要活了。
沈星渡一边哭一边嗔怪:
“你……你欺负人!
你自己穿得这样齐整,却让我光着!
你……你是不是故意羞臊我?
太欺负人了,没有你这样的……呜呜……”
哭到最后,也顾不上露了哪里,该捂着哪里。
只管双手捂着脸,眼泪就从手指头缝里流出来,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哭得涨红了脸,浑身都透着粉。
雁南飞也不数落了,也忘了生气。
手忙脚乱地将赤条条如婴儿般的沈星渡抱到榻上,胡乱用被子卷起来,像个粽子一样将人卷好,只露出一个脑袋。
“行了,都盖上了,你别哭了!”
沈星渡哭得更惨,连脑袋也不想露,只往被子里一缩,继续抽抽噎噎地哭着,眼看着快要把自己哭死。
雁南飞实在无法,耐着性子一边伸手去将被子剥开一点,让她露出脸来透一透气,一边笨拙地哄道:“你出来哭,别憋死了!”
一句话,惹得沈星渡哭得更大声。
倒是福福突然从雁南飞的肩头跳到了榻上,走到沈星渡的面前,猝不及防地舔了一口沈星渡挂在脸上的眼泪。
沈星渡睁开眼看了看福福,抽了抽鼻子,伸出一只嫩白的藕臂,一把将福福拉进被子里,卷着被子,抱着福福,抽抽搭搭地继续哭。
福福被沈星渡搂在怀里,还不忘挑衅似的上下打量雁南飞。
气的雁南飞瞪着眼,指着福福对沈星渡说:
“他也是个公的!”
却立刻接到沈星渡一个眼刀。
“那怎么能一样!”
福福就像听得懂人话一样,眯着狐狸眼,脖子上的毛都被沈星渡的眼泪沾湿了,大尾巴在床上一甩一甩的好不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