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渡熟练地嘟起嘴,上前一步两只手捏住皇帝的袖口,轻轻地摇晃他的胳膊。
脸上带着甜腻腻的笑意,侧着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皇帝。
殿内的侍女皆垂头侧目。
石中官双目陡然撑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星渡僭越的动作。
又立刻去瞅圣上的反应。
圣上竟是一脸的慈爱,连眼角的皱纹都向上扬着,微微颔首,看向沈星渡的眼里全是宠溺。
石中官自幼跟着陈大监,在皇帝身边伺候。
从未见过哪位公主皇子胆敢像沈星渡这般放肆,竟真拿真龙天子当个普通的老头子去撒娇的。
早些年四公主幼时不懂事,扯过一次圣上的衣袖,被圣上一挥手甩到榻上差点磕破眉骨。
当时圣上是如何说的?
石中官眯着眼睛回忆……
当时,圣上压着怒意呵斥了四公主的母妃德妃。
“这么大了还学不得规矩,你这母妃是怎么教的孩子?
若是教不了,就换到紫宸殿去养。”
自那以后,四公主再也不敢在圣上面前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只是扯了父亲的衣袖,就要被威胁离开亲生母亲,对还是孩子的四公主来说是天大的恐怖。
即便这些日子四公主突然懂事许多,分得了圣上的疼爱,也是决计不敢去扯圣上衣袖的。
“你们几个,都退下去吧。”
陈大监一挥手,沉声吩咐道。
这才将石中官从思绪中拉回来。
最后扫了一眼沈星渡的背影,倒退着退出了大殿。
这个德康公主真是不可小觑。
“父皇~郝太医妙手仁心,女儿在雁家泡了几次温泉,扎了几回针灸之后就好转了。
一定是因为有父皇的照拂,女儿才能好得这样快!
父皇就像女儿的保护神一样!”
沈星渡特意掐了甜甜的嗓音,一句父皇,娇嗔里带着些许无赖。
两声马屁,哄得皇帝心都揉化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也要分人。
任谁都能一下子分辨出来沈星渡做戏的成分,只有皇帝分不清。
甚至越听越相信这甜甜的小动静儿是父爱的回响。
甚至突然开始怨恨起替他养了那么多年孩子的沈太傅来。
这样可爱的女儿,该在沈太傅那里无数次地像今天这样撒娇过吧?
年幼的时候也许为了一串糖葫芦,或者一匹小白马,都能让给他尊贵的女儿,扯着沈太傅的袖口撒娇,简直罪不容恕!
他何德何能?
沈星渡并不知道皇帝心里已经莫名其妙地恨上了沈太傅。
前一秒还抱着皇帝的手臂亲昵地摇晃着撒娇,一眨眼已经甩出广口的大袖掩面哭泣着跪倒在地。
话锋一转提起了沈府遇袭的那一夜。
“父皇有所不知,女儿犯了欺君之罪。
雁将军让女儿当面和父皇坦诚相告。
雁将军说父皇仁慈,又真心疼爱德康,是不会责怪女儿的。
可是女儿惶恐……女儿害怕失去父皇的偏爱!”
皇帝听了,眼珠子一轮。
算那小子略懂些人情世故。
满脸心疼的将沈星渡从地上扶起来。
“有什么委屈,对父皇说。
父皇为你做主。
别动不动地把欺君之罪挂在嘴上,你这样瘦小的身板,哪里犯得了那样大的罪过?
有没有罪,孤说了算。
让孤听听,孤的德康有什么事瞒着孤?”
沈星渡这才又将皇帝的手臂抱住,抽抽噎噎,红着眼眶说:
“原本聘礼那日,雁将军按照旧俗送了女儿回沈家的,可沈家夜里却不幸遭遇歹徒夜袭。
将军和沈太傅,为了保护女儿的清誉对外说女儿夜里回了将军府。
事实上,女儿是被歹徒掳走了,差点儿就……”
说到此处,沈星渡泣不成声,泪珠子断了线地往下掉。
她压抑着声音,却更加凄楚破碎,惹人心疼。
皇帝见了心疼不已,早知这贼人竟敢动德康,就不是斩首示众这么简单了。
应该先活寡再鞭尸,最后挂在城楼上示众!
沈星渡伸出十个手指放在皇帝面前。
“父皇你看,我这十个手指甲都是新长出来的。
当时贼人给我灌了足以致死的催情药。
女儿誓死不从,十个指甲都抓翻了。
这才等到雁将军及时赶来将女儿救下。
若是没有雁将军,女儿就不能活着来见父皇了!
女儿还不如一死百了,全了这一身的清白。”
皇帝没想到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心中恸然。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竟然被人这样欺辱!
他竟毫不知情!一心在宫里翻修宫殿?
皇帝眼神里闪过寒光,下颌骨肉眼可见耸动着,显然是动了气。
这一微妙的表情,被沈星渡捕捉到。
她赌对了!
那日雁南飞来沈府提亲,皇帝立刻就能派人到沈府来宣旨召唤他们二人觐见。
怎的她在沈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帝竟然毫无动静。
她赌的就是皇帝对她有几分真心。
而皇帝的身边出了叛徒,这个人不想让沈星渡活着,才会屏蔽皇帝的耳目。
甚至之前她在沈府重病,突然失去皇帝的照拂,兴许也和此人有关。
沈星渡是个商人,让她靠自己的人脉去查害她的幕后黑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不如利用这送上门的便宜爹。
就算不是为了她,仅是屏蔽圣听这一项,就足以让皇帝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揪出来查办。
皇权至上,岂容他人左右?
沈星渡躲在皇帝怀里压着嘴角。
皇帝却突然扶起沈星渡的肩膀,郑重承诺:
“德康,这件事交给父皇。
孤绝不会放过对你下手之人!
你要永远记得,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
过去是父皇想错了,父皇对不起你,父皇以后要好好补偿你。
无论什么情况,你都可以向父皇求助。
君无戏言!”
沈星渡伸出一根小手指,眼圈泛红,表情认真地举到了皇帝面前。
眨了眨她刚被泪水洗过,如雨后天空般清澈的眼。
“父皇,拉钩?
一百年不许变?”
这行为对三岁孩童来说都稍显幼稚,但是对于急于弥补父爱缺失的皇帝却刚刚好。
这一腔的父爱终于像是找到了一条突破口,恨不能都勾在这根纤细的手指之上。
在唯一的老仆陈大监的见证之下,皇帝郑重的伸出小手指,和沈星渡的手指勾在一起。
这一勾的重量,在皇帝的心里,比盖了玉玺还要重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