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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最后还是没能改变威廉的心意,士兵们也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在各小队长的带领下前去摧毁附近的城镇。
而汤浅镇就是一个平静的小镇。
拥有八千多人的人口,在温饱线中不断挣扎,活得压抑,死得痛苦,但偏偏就能这么勉强运转着,为了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而工作。
瘸腿阿三就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镇民。
他在镇内的教堂做完了每日的祷告,镇内的一位主持——白衣教士,将一根橄榄轻点在水中,扬了扬,将水洒在了他的脸上,轻声念诵几句圣言,就当是洗净了他身上的罪过。
他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用,但他觉得自己贫穷,肯定是因为他犯下了罪,只要他能够洗刷自己的罪名,他就能够富裕起来了。
他浑浑噩噩地将怀里不多的铜币上交,在主持欣慰地注视下,一瘸一拐地拄着拐,离开了这里。
“那是瘸子阿三,他今天又来祷告了。”
“他应该是我们镇里最虔诚的无知者了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成为一名信徒。”
在身后排队的几个挽着篮子的大妈小声嘀咕着,让阿三那被人打断的瘸腿也多了几分的神圣。
但正如她们的篮子没有装什么东西,只是个摆设一样,阿三的瘸腿也从来不神圣。
他以前是个矿工,跟着镇里的年轻人一同离开了这里,想去远方博个前程,直到他被塌落的巨石压断了腿。
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好的,哪里都一样,即便那是贵族的矿场。
他勤勤恳恳地努力,最后只是换来了主管一句“你可真是好运,那么大个石头只是瘸了你的腿,没能杀了你。”,然后就被他无情地辞退。
没有任何的补偿。一条腿,除了换来满身的伤痛,就只有那时光无情流逝下的四十岁与老态龙钟的面孔。
而他二十年来的积蓄只是让他买来了一个女人当老婆,可某天他回屋时,他听到了屋子里有通奸的声音。
他没敢用仅剩的一条腿踹门而入,让血性上溢的拳头狠狠揍他一拳。
因为他看到了,屋子里头的那个男人是个灰衣教士。他一边高喊着圣言,一边弄响了他的床榻。
他退缩了,什么都没有带走,孤身回到了家乡,连自己的尊严也跟着那条瘸腿舍弃掉了。
他时常想对天质问,为什么他已经如此努力,世事还是如此刻薄于他,他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他们哪怕十分之一的幸福。
上神没有回应他,镇内的教士说是因为他身上留着罪恶的血液,除非用金钱与祷告请求赦免自己的无知和愚蠢,否则他没有任何一条道路可以通往幸福。
他信了,他每日祷告,甚至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掏空,如疯如魔,只为了得到救赎。
可是.......什么用都没有啊。
瘸腿阿三的拐杖卡在了路缝里,他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然而大地传来的痛苦不如他这辈子撞破南墙的十分之一。
他一气之下丢掉了自己的拐杖,那跟破破烂烂的烂木条子就在刚刚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它折断了,下半部分依旧卡在那个路缝中。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哪里有救赎,哪里有道路?我们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微不可闻的幸福!”
他对天哭诉着,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嚎啕大哭,他的眼泪载满了他的辛酸和不甘,可就算是如此庞大的情感,落在了地上,依旧是没能得到任何的回音。
他个人的悲苦实在是太轻了,就算是雨,那也是多少人的悲伤才换来的一时的呼喊。
镇民经过了他,有人试图把他搀扶起来,他却一把甩开,血红的双眼问着他:
“告诉我,你是怎么幸福的?”
那人便被阿三吓了一跳,周边的人都开始说阿三被邪魔入侵了,疯掉了。
最虔诚的镇民因为一次崩溃就被打回了原型。
他们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有崇敬,是厌恶与疏离,不一会儿,他们散去了,只有几个老人镇守在这里,说是要防止疯魔伤人。
只是他们的目光中却包含着共鸣与同情的泪光,只是他们将其敛在了眼睑中,不愿意将其发泄出来。
他们压抑着,一如这个城镇的主旋律。
只要你肯老实安分的,那就可以勉强活下去,而不是跟瘸腿阿三一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追求幸福这个词不属于他们。
终于,阿三的哭泣声停下了。他迷茫的望着灰色的天空。
眼泪带走了一瞬的悲痛,让他有那么点余力可以收拾自己的心情,去做好为活着而活着的准备。
“阿三,来点腌菜吧。”有一位老人这么说着,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他视若珍宝的腌菜。
这不干净,也不美味,也没有太多的营养,但这是他们能够活下去的动力。
“谢谢。”阿三哽咽着,想要咽下对方的好心,把那份温暖灌进他的五脏六腑,经由血液,贯通到他身体的各处。
随后,他看到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出现了火红色的一角。
“这是什么?”
他朝天空指着,又一次质问起了天空。
这是上神给他的回应吗?
“不好了,不好了!敌人打过来了,他们要驱赶我们离开。”
“他们,他们在烧我们的房子啊。”
镇民四处呼喊着,通知其余镇民们做好逃跑的准备。
看着阿三的老人听着远处传来的消息,大惊失色,提醒了阿三一句后,也匆忙离开。
很快,原地只留下了难以行动的阿三。
阿三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耳朵动了动。
他抓着地上湿润的杂草,爬到了栅栏旁边。
他撑着栅栏,腰一用力,忍着腰伤,勉强站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片连绵的大火,他们在屋顶上烧着,他们在雪地上烧着。
他们烧啊烧,烧到了教堂边,那神圣的,被视作心灵支柱的教堂,也被冲进去的敌人毁灭。
发出光炮的白衣教士死了,被敌人轻松地割下了头颅。
远处又传来了欢呼,那是四散而逃的卫兵和欢呼胜利的敌军,那边是他家的方向。
他知道了,他的家也已经完了。
统统都完了。
“对,就应该这样。”
阿三的瘸腿像是重新有了活力,他向前跑了几步。
然而下巴磕碰的实感让他明白了这只是错觉,但他还是很坚强的,用自己擦伤的手肘,如同一个迅猛地老狗,往教堂扑进。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离开。不然我们就会杀了你。”
在教堂附近的士兵警惕地举枪对准了他。
只见阿三没有管他,只是魔怔地大喊:
“他们都骗我,伤害我,抛弃我,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
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试图靠近的士兵,冲进了火堆。
他在火焰里张开了双手,他的双眼中充满着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幸福。
“这个该死的世界,就应该被滔天的大火毁灭!”
癫狂的笑声伴随着这个被火焰燃烧的瘸子老头,他的瘸腿被烧成了骨架,他的血肉从身体脱离,但他的尊严回来了——用仇恨搭做的桥梁。
贪婪无情的贵族,蛮横野蛮的教士,欺骗成性的教廷。
以及连仅存的压抑生活都破坏的士兵。
他的肉体被火焰消灭,直至化作了一层灰烟,向天空飞了过去。
他要向上神唾骂这个他创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