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澈见俞晴爽快答应,吃惊的抬头看着她,目光中透露出些许不可思议。
俞晴低笑,“清月楼多为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众人弹琴唱曲谈事之所,元澈不必挂怀!”
“可是那个地方是…风月场所!”
郑元澈还想再劝,犹豫再三,见俞晴实在疲惫也只得作罢,点头应是后离开。
夜晚的秦淮河灯光璀璨,许多游人在画舫上吃酒玩乐,远远看去,流水中许多晕黄的灯光,如银河中的星子般星星点点。
郑元澈不远不近的跟在俞晴身侧,看着亮如白昼的清月楼连连咋舌。
他本以为京城已足够繁华,可是如今姑苏的热闹却是比京城更甚。
走进清月楼,这个三层小楼内外皆雕梁画柱。
进入其内豪华更甚,只见一到三楼皆被一个环形向上的楼梯相连,楼梯之上,房顶之下皆被彩色围帐装点的富丽堂皇。
此时正对着大门的舞台之上只听伶人唱道: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
俞晴见郑元澈呆呆的看着台上伶人,轻拍他的肩膀。
“走吧,人是不是已经到了?”
郑元澈突然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应是。
朝前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几眼,心中纳闷,明明只有曲笛伴奏,怎的这水磨调就显得如此耐人寻味。
他忍不住跟着轻哼几句,却总寻不到韵味。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他们上到二楼,本以为是单独的雅间,却没想到二楼放着四五张桌子仅被几盆绿植隔开,不同桌的客人相互之间可以看到彼此。
靠近围栏的桌子旁坐满了人,都在探着头看一楼戏台上唱了一半的《还魂记》。
她们寻了个空隙坐下,俞晴打量着身边几位客商打扮的中年男子,不清楚与她邀约的是哪位。
郑元澈帮着小二将茶端到她的面前,很快的又被戏文吸引,将与人会面的事情抛在脑后。
俞晴见他如此少年心性,只无奈摇头。
百无聊赖间,她初听觉得这戏文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细听才发现写的是佳人还魂与才子再续前缘。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听到动情时落泪,只自顾饮茶,此刻她心中盘算着一会儿怎样脱身去营救桃夭。
再有就是将铜版印刷的事情办好,或许能让更多的寒门学子能花更少的钱看到更多优质的书籍。
待一曲终了,人们拍手叫好,小二拿着托盘挨个收下客人们的打赏。
众人回到自己的席位,意犹未尽,彼此探讨对戏文的理解。
差不多同时,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朝着俞晴走来。
只见他身穿银灰色细棉直裰,头发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
郑元澈上前与他见礼,对俞晴说道:“这位就是姑苏印社的王佑王老板!”
“这位是我和您提到的我家公子!”
王佑看到俞晴停顿了一下,继而哈哈笑起来,“原来这位就是谢老板,幸会幸会!”
俞晴谦和的笑,“哪里,铜版印刷之事还需要王掌柜多指教。”
“好说,好说!”王佑看到俞晴年纪尚轻便起了轻慢之心,坐下后脊背挺的笔直,径直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见他如此,俞晴心中已有五分明白,对着郑元澈低语几句,他应声离开。
不多时,老鸨带着几位衣着清凉的女子走来。
王老板顿时来了兴致,眼中的贪婪淫欲皆暴露无遗。
俞晴皱眉,“妈妈怕不是会错了意?”
老鸨混迹烟花地多年,最是会观人察色,见俞晴虽身着细棉直裰,却通身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矜持儒雅,连忙矮了身子说道:
“哎呀,这位公子,是我老眼昏花识不得贵人!我立马换,马上换个伶人上来!”
“要个会弹琴的!”
“是!”
老鸨说着就要离开,郑元澈将一锭五两的银锭放在她的手里。
拿到银锭,老鸨脸上马上笑开了花,人也活泛起来,福了一礼带着几个烟花女子离开。
王佑却痛心疾首,“哎呀,我说谢公子啊,你花这五两银子,就是将刚才那几个都留下,再叫个伶人也是够的啊!”
“哦?王掌柜在清月楼可有相好的,有的话不妨将人叫来一起喝酒!”
王佑听她这样说,只觉得心痒难耐,可以他的身家,哪里能在这苏州最大的清月楼供养相好的,为了面子却还是嘴硬。
“那倒不必,咱们的生意要紧!”
见他如此,俞晴反倒不急,举起酒杯:“我们今天只谈风月,生意的事情,您寻个时间与元澈相谈便好!”
王佑连忙举起酒杯,心往下沉了沉,心中盘算着这位谢公子年龄不大,看起来阳刚不足阴柔有余,做事却沉稳有度,倒像是在商场中混迹许久的老手。
思及此,他连忙收敛了傲慢,小心陪着俞晴听曲儿。
见她对《还魂记》感兴趣,便就着酒将这故事的大概讲给她听。
俞晴才知道原来此出戏讲的是南安太守杜宝独女杜丽娘在梦中与岭南书生柳梦梅相遇相爱,梦醒后对他念念不忘,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结果。
后来思念成疾后郁郁而终,被葬在桃花庵中。
谁知无巧不成书,三年后,柳梦梅赴京赶考途中住进桃花庵中,与杜丽娘的鬼魂相遇并相爱。
两人情到深处,杜丽娘请求柳梦梅掘坟开棺,使她得以复生。
最终,柳梦梅和杜丽娘在人间结为夫妇,成了一双人间爱侣。
正好此时伶人唱道:“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末了,王佑说道:“因得如此,《还魂记》又名《牡丹亭》!”
听他如此一说,郑元澈恍然,在京城常听说豪门贵胄在家里听家班唱戏,最长唱的便是这《牡丹亭》。
俞晴点头,为他们的故事惊叹,说道:“这戏文吸引人之处,便是因为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为了虚无的爱情生了死,死后又复生。
叹这世间众人皆为利来又为利往,又能有几人真能做到如此?!”
低头轻饮一口酒,抬起头来两颊绯红。
“赏!”
郑元澈拿出碎银打发了伶人,低声说道:“公子,时候不早,我们该回了!”
俞晴点头,与王佑告辞。
出了清月楼,夜风吹在脸上,俞晴闭着眼感受那抹微风,径自朝前走着,马车跟在身后。
郑元澈护着她,生怕有了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