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延一路向里径自走到桃夭所住的小院之外,透过柴扉竟看到一美人肤白胜雪身着绯色纱衣,斜卧在竹榻之上。
桃夭执笔作画,直呼美人出浴。
两人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画面唯美而和谐。
达延推门而进,两人惊惶一瞬,他清楚的看到俞晴身着女装时的绝美容颜,心中也是一惊。
谁知她反应迅速,将手中折扇掷出,快速穿起鞋子朝着后院跑去。
桃夭被他打扰了兴致,心中不满,走过去阻拦他追随而去的脚步。
达延只觉得心跳如鼓,无暇理会桃夭。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俞晴做女子打扮,也从未想过她身着女装竟是如此温婉清丽的模样。
当时见俞晴走远了,他失神的走到画像旁边,看到画上之人峨眉粉面,幽幽说了一句:“她的美,你只画出三分!”
却还是伸手取下,拿出鼓鼓囊囊的荷包朝着桃夭丢去,“这副画,我买了!”
从此,他的心里有个人根深蒂固,每日都会来他的梦里叨扰。梦里的她总是巧笑倩兮,有时候又那么倔强,不愿与他靠近。
而现实中,那日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因为很快的,俞晴拿到萧贠派人送来的通关文牒,商队也准备好了北上的货物,她便离开了苏州。
同时,达延也收到北返的命令,本以为回去复命以后,便可寻机去京城寻她。
谁知动身不久便听到先太子战败,十一皇子登基。几乎同时,她身殒的消息四散开来。
他违抗可汗的命令,迟迟没有北返,却四处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到如今他几乎已经无处可去,只剩下这些对他绝对忠诚的手下,每日蛰伏在这个如鸟笼般逼仄的客栈里。
本以为还要无休止的等下去,谁知萧瑟竟带着俞晴闯进了他布置的如同铁桶般牢固的陷阱里。
他说不清楚心中是开心还是难过,有人来救桃夭,很可能就说明她还活着。
来人自言姓谢,俞晴当年称她自己为谢璜,世上万事皆有因果,极少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正在达延天人交战之时,萧瑟带着俞晴穿过几条小路朝着她落脚的客栈而去。
俞晴不喜欢被人牵着手腕,她稍稍用力,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腕。
萧瑟却越攥越紧,俞晴吃痛低呼一声,他才松开来。
只听他嗓音低沉开口:“你此次来苏州是因为徐贤还是于庭?”
俞晴不明所以,“跟父亲和公爹有何关系?”
萧瑟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睛,脸色几番变动。
“你为何认识达延?”
俞晴敛眉,她不知道怎样解释前世之事。
萧瑟又问道:“你又为何认识桃夭,你与她是何关系?”
见俞晴仍闭口不言,他自嘲一笑,
“你可知那个客栈是达延设好的圈套?以桃夭为饵,引你入局?”
俞晴点头,她何尝不知,可是她眉头紧锁,想不明白达延为何如此作为。
见她又不言语,萧瑟的愤怒上升到顶点,他素来沉稳,极力压制,却还是觉得心有不甘。
“我还真是忘了你是首辅家长媳,哪里用的着我来担心?”
说完以后扬长而去,走着走着,这几年的思念和不甘一涌而出。
他明明是想好好护着她,想借机陪陪她,却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伸手擦去眼角泪水,他心中懊恼,上午若只远远跟着她没有现身多好。
而俞晴这边看萧瑟离去,只觉心中怅然。
江南水乡多小桥流水,她随意的倚靠在小桥的护栏之上,看着载着货物或者游客的小船从流水中穿过。
闭上眼睛,享受这水乡湿润的空气,有好听的吴侬软语传来。
做了三年于晴,本以为前世已经远去,却不知不经意间她的思绪仍是会被以前的人和事带动。
她和桃夭认识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天气,中秋已过,天气却仍有闷热。
苏州作为丝绸、茶叶、瓷器的集散地,几乎是每一个商人都绕不开的城池。
九岁时她接下母亲谢霜留下的嫁妆,到了十五六岁,她不但将产业做到京津各地,还向南延伸到江浙一带。
得知此处繁华,她早有来此一游的打算,当时她与太子萧贠、皇十一子萧巡是一起长大的挚友。
她每每有此想法,萧贠都以路远为由,始终不允。
直到将近十七岁生日时,不知怎的,他突然提起苏州的杨梅和水磨调,以及各国商人云集,并且同意她南下。
当时她看不懂萧巡脸上的落寞,只开心的欢呼。
到了苏州,她惊艳于南方的小桥流水人家,惊讶于此处的繁华,每日里来往货船无数,操着各色口音的商人往来如织。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清月楼,是与给她供给丝绸的客商王祜相约。
他三十来岁,挺着圆润的肚皮,一副三角眼,显得十分精明能干。
那时桃夭名声不显总是被客人欺负。
他们进门时遇见有客人将酒倒在桃夭的头上脸上,她隐忍着不敢出声。
王祜恰与那人认识,说了几句便让那人作罢。
俞晴见她可怜,拿了帕子帮她擦拭,王祜却看着摇头,不愿沾惹此事,恰好看到三五好友,打着招呼便走开了。
待桃夭收拾完毕,老鸨便催着她去接客,见她不愿意,俞晴拿一锭银子包了她一个月。
从此,每每俞晴与人来清月楼谈事,桃夭便帮着倒酒唱曲儿。
那时候闲来无事时,她教桃夭抚琴,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会教她诗词,渐渐的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本想离开姑苏时给她赎身,却收到京中来信,说萧巡被囚,让她速速赶回。
她实在想不起当时将此事托付给谁,只记得回到京城便被一连串的事情裹挟着,直到身死。
她不知道,如果不是重生,如果那天没有走进那个茶楼,是不是桃夭会被一直囚禁下去。
她疲惫的往回走,任由两个魁梧的壮汉在身后悄悄跟随。
回到客栈,郑元澈正着急的等在门口,见她疲惫,连忙叫人备茶。
俞晴看他有话却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倒也无妨,铜板印刷的匠人找好了!”
俞晴喝口热茶,缓了缓。
“很好,何时可以动身?”
“他们的东家想和您见一面!”
“是有什么难处?”从一进门开始,郑元澈说话就有些吞吐,与他往日不同。
“那位老板约在了清月楼!”
“嗯,你随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