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那些大英雄是怎么做到的,说抹脖子就能抹脖子。
很明显,我不是什么英雄,当刀子划破我的皮肤,疼痛感并不十分严重,反而像是冬天里,饮了一杯冰水。
只是,巨大的恐慌席卷了我,远远地,我看见了死亡,只想落荒而逃,仿佛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只要能继续活着就行。
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很多癌症病人最后是被吓死的。
因为死亡,属实可怕。
也是这巨大的恐惧感,让我落刀的时候犹豫了,刀子只在我的脖子上,划开了口子。
然而就是这样,鲜血便呈现了喷溅模式,我身上,地上,是鲜红的,浓稠的血液。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自己的血液,红色扑面,淹没了我,我只觉得一阵眩晕,便软在了地上。
“骆辉,骆辉……”
白静的声音,梅清影的声音,仿佛是从渺远的另一世界传递过来,带着不真实感。
因为太过无力,我的眼皮有点睁不大,两个人好像蒙上了塑料袋,看不真切。
瞬间,我晕过去了,然后好像一个开关打开,我瞬间又复苏过来,巨大的恐慌还在,还有强烈的脆弱感。
生世多畏惧,命危如晨露。
这句佛经如影随形,如空气环绕。
“你去打120啊!”
焦急地吩咐着,白静努力地给我捂着伤口,她的脸上没有了怨恨,没有了倔强,只是惶急。
梅清影急忙打电话,手足无措。
我感觉有点冷,就好像有一块吸热海绵,把我身上的热量给吸走了。
疼痛还在,鲜血还在流,我的恐惧却变小了,人是会习惯一切的,也会习惯受伤。
“白静,你一直觉得我欠你,这条命给你,够不够?”
虚弱会减轻一切,包括痛苦的情绪,我只有巨大的绝望笼罩,恍惚之间,我看到幼儿园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那般的孱弱,幼小,秉承着父亲的吩咐,我主动去交朋友。
几乎是本能,我就被白静的光彩给吸引了,她浑身散发着珠光宝气,一边的老师,密切地注视着她,唯恐发生任何意外。
我叭儿狗一样上前,夸赞于她。
下贱,在那一刻就铸就了吧。
“骆辉,你不要说这种话,你不会死,你绝对不能死……我原谅你了,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原谅你了。
或者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伤害我。”
白静抱着我,我竟然感觉熟悉又温暖,她死命捂着我脖子的伤口,说出来的话,似乎来自她最深的心底。
有时候,诚实和撒谎,如此容易分辨。
不用去管内容,仅仅是语气,就不同。
“如果我死了……”
“不准说,你……不准你说死。”
向来相信科学的白静,竟然忌讳这个,这种事情,往往是我在意的,因为我的生活中,被太多的条条框框给框住了。
读过的书,听过的教训,就好像一根根钢筋,组成监狱,变成我的思想,限制我,封锁我。
此刻,我不想在意这些狗屁禁忌,不想去天堂,也不想去什么西方极乐。
“骆辉,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打完电话,梅清影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小小的,非常柔软,躺在白静的怀里,拉着梅清影的手。
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了。
“我当然不想死,我是说万一……万一我死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不入骆氏祖坟。
第二,我平生最讨厌葬礼,不要举办葬礼,尤其不要有那个什么吹喇叭的,太难听了。
把我埋在旷野吧,有阳光的地方。”
不入祖坟,是因为我不想和骆致远待在一块,哪怕死后也是如此,如果我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没有亲手手刃此贼。
讨厌葬礼主要是因为,我见过很多,葬礼上的虚假,那种号丧,太过虚伪。
还有专门干这行的,专门负责来哭。
这种俗套真心低级又恶心,身在其中,人不是人,就好像丧尸一样,做着无意义的事情。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但是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
白静和梅清影都在点头,我放心了很多,轻松了很多,至少在我死后,不必被人恶心了。
因为失血,寒冷的感觉越发强烈了,我吞咽了下,嘴里没有口水,只有喉咙涌动,抓着梅清影的手,我由衷地道歉:
“清影,对不起……我真想和你一起去世界各地,看看风景,看看别人的生活……
在异国他乡,当个过客……”
也许是性格的原因吧,一旦深入生活,我便很难不痛苦,去旅游可以让我生活在表面。
浮光掠影里,消磨人生,没有沉重的东西,只有轻飘飘的岁月。
“会有机会的,我知道很多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感知到我的体温在下降,梅清影拿了被子给我盖住,我的内心,脆弱的像冰渣一样,容不得半点否定,半点拒绝。
晕晕乎乎中,我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白静还在捂着我的脖子,她看了看地上,面红耳赤:
“梅清影,你把照片都捡起来,别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她突然的羞耻心表明,她依然是个女人,梅清影皱皱眉,还是听话地把照片捡起。
照片上,是我和白静的纠缠,癫狂迷醉,爱恨交织,爱到绝望,恨之入骨。
“不知廉耻!你是怕别人知道,你白静是个下流的女人,对吗?”
捡着照片,梅清影怒气横生,嘲讽着,白静怕刺激到我,让血流速加快,只是道:
“我怎么下流了?我是被强迫的,骆辉有多大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在生命垂危的时刻,听到这样的对话,我还是觉得尴尬,梅清影冷冷地拿着照片,目光如电:
“既然骆辉都这么践踏你,侮辱你了,你怎么还不肯离婚?
我怎么觉得,这种伤害正是你想要的呢。
正是得到了你想得到的,所以你才死不放手。
变态!”
梅清影给白静一个变态的评价,白静恼羞成怒:“你别胡说,谁想要了?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上天可怜我,眼看着她们又要吵起来,救护人员到了。
我精神松弛下来,去晕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