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仍旧是十分僵硬。他声音嘶哑地回答道:
“……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见过的。”周忱很快便回答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了……哦对,你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
“周青临有一份录像带,上面记录了每个小孩子在这里的全部视频。你们吃饭的、睡觉的、学习的、训练的……他全都记录了下来。”
周忱眯起眼睛:“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你的,我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把你认出来了。”
“所以我说,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应该也没有说错吧。”
沈逾之几乎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现在的感受。他不知道周忱竟然这么早——起码比他猜测得还要早上许多便见过他了。他有猜测过周忱和周青临之间畸形关系的源头,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那都是周忱为了安抚住他而扯出来的谎——
然而现实却比他的想象与猜测都更加荒谬得多。
“怎么了?自己一个人不敢下去吗?”周忱见沈逾之还在原地没有丝毫动弹,于是笑了笑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我陪你吗?不过你的这个反应还是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啊……都是好像被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样……这也是我觉得你最鲜活的时刻了。”
“没事,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了。”
见沈逾之仍旧在原地不走动,周忱就缓缓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如之前般将他向前拖去:“我带你来是要做一个了结的。既然你不敢一个人下去,我带你去也无妨。”
周忱轻车熟路地迈向了通往那个地下室的门,拉着还没回神的沈逾之一步步向下走去。
等沈逾之再次反映过来的时候,他们竟然真的已经站在了那间屋子的门口。
沈逾之机械地转动着脑袋打量着屋内,果然如同周忱所言,他在那间熟悉的房间角落里看到了蜷缩在一起的一个……人。
与其说是人,沈逾之甚至更愿意用“生物”来形容他。那太不像一个人了,他几乎是毫无尊严地躺在那里,身上仅仅披了一件避寒用的衣服——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能清晰地看出对方突出的骨骼——他现在的状态基本已经能够算是营养不良了。
“我们来了。”周忱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俯视着地上的人:“比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
“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迟到。我以前每次迟到你都要罚我一天不许吃饭、不许进屋。如今的我还是会遵守你为我定下的那些规则——”
“爸爸。”
地上的周青临似乎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力气,沈逾之仔细听才听到了一声蚊蝇般的应答。周忱大概是也听见了那声音,于是接着说道:
“爸爸,沈逾之果然是不知道你对他做的那些事。很有趣啊,本身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受害者的尊师,享受着受害者的尊敬。就像我哪怕是到现在也不得不叫您一声——爸爸一样。”
“不过没关系,Lior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其实也是应该会感激您的。毕竟正如您说得那样,是您把我从那水深火热的炼狱中拯救出来的,也是您教会了我许多的规则。当然也是因为您……我才能认识Lior的。”
周忱深深地看了沈逾之一眼,松开了那只一直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如您所望,我现在也有了许多朋友,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我们的故人。钟霁,您应该有印象,他在被您送出国后最终还是回来找我了……还有蒋磬。”
“您肯定记得他,他是蒋厉舟的孩子……就是当年对您资助最多的壹舟。您当初是不是根本没想到蒋磬会在那场车祸中活下来吧,就在您苦恼的时候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本想给他注射一些慢性药,或者借着治疗的名义斩草除根。但是你却发现他竟然也是一个完美的……样本。”
周忱点了点自己锁骨之下:“就像是我一样。你把我们全部当成为了沈逾之的替代品,不是吗?”
沈逾之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听到蒋磬的名字,他难得面露惊愕,询问般看向了周忱。
“别皱着眉头啊,沈逾之。”周忱注意到了沈逾之的注视,偏头笑笑:“怎么样,现实是不是比你想得更加荒谬?我早就说过,你、你们、我们,都无法逃离命运丝毫。”
随后,周忱从自己的外衣兜里掏出了此前在车上一直被他把玩的子弹,又拿出了那把M6手枪,弹出弹匣将其余的所有子弹都倒了出来,仅仅装进去了那一颗。
“来吧,”周忱再次将手枪交给沈逾之:“我是个言而无信又出尔反尔的人。我再给一次机会,这次的弹匣里只有一颗子弹了。”
“我,或者是他。”
“你来选择。”
沈逾之从未想过自己要面对一个这样的场面。昔日里与自己亦师亦友的导师竟然是让自己持续做了十年噩梦的罪魁祸首;而相处多年的师弟却也与他站在了绝对的对立面……即是他遵守诺言告诉了他一切的真相。
他握着枪柄,将手中的枪缓缓抬起。沈逾之看着M6手枪上那熟悉的纹路——这是他先前练习射击时候最常用的一把枪,他理应应该对此十分熟悉才是。
只是就像前几个月时候钟霁他和说得一样——沈逾之,你已经懈怠太久了。
沈逾之抬起头,看向双手插在外衣兜内的周忱,又看向了在地方宛若虫豸般苟延残喘的周青临。他闭上了眼睛,慢慢抬起了自己的胳膊,对准了一个方向。
“怎么又犹豫了?”
周忱的声音在沈逾之的耳边响起。他仿佛笃定了沈逾之不会率先将枪口对准自己一般,缓慢地踱步至他的身边。
“这么一看,你的姿势还是不太对……我记得十年前他们也是每天这么纠正你的。”
周忱按了按沈逾之的肩膀,示意他应该把肩膀压下去。
“三点一线,沈逾之。你应该把自己的枪口、手臂和眼睛保持在一条线上。这样你才能够射击得更准,才能让老师没有痛苦的……”
周忱将手贴在沈逾之握住枪的手上,食指贴在他的食指上,宛若那魔盒诱惑人类的声音:“不要怕,我帮你。十年了……你就不想解脱吗?我们马上就可以就此了结了——”
沈逾之动了动心思,颤抖地手几乎便要按了下去——
砰——
屋门不知被谁一把推开,蒋磬喘着粗气出现在了门前。他看到沈逾之后略微松了口气,却在看清屋内的情况时重新紧张了起来。
“沈逾之——”
蒋磬冲着握枪的沈逾之大喊了一声,又反手冲着周忱的位置开了两枪!
那两枪均是冲着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