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望。
蒋厉舟在两本书内仅仅标记了三句话。
“自私者的本质仍是自私的。所以他们就算信奉的是一个鼓吹‘爱与谦卑’的宗教,他们也不会爱,也不会谦卑。”
“……等到全世界都不再信仰上帝的那一天,无神论者就会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蒋磬又翻开手边的《最好的告别》,继续喃喃道:
“我们最终的目的不是好好地死去,而是好好地活到终了……”
蒋磬看了眼父亲这条批注留下的时间,赫然是车祸前的三个星期。
他的心底不由有些泛酸,也不知父亲在生命中最后的一瞬间有没有想到这一句话。
——他在人生尽头有没有完成他的愿望?
蒋磬双手交叉,抵在了眉心正中。
书房内的摆钟早已停止了转动,蒋磬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良久。如今他已经知道父母的死不是个单纯的意外,然而无论是父亲的随笔内容还是其中几乎没有任何和真相相关的线索,这些事实都让蒋磬感到低落。
他又反复翻看了好几遍两本书,却仍旧一无所获。
蒋磬没有一刻是如此怨恨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一刻如此憎恶自己的无能。如果父亲为他留下了哪怕是一点线索……如果自己再早一点发现父母去世的真相——
可惜没有如果,蒋磬无法改变过去,他有能力改变的只有现在和将来。
蒋磬徒劳地向后靠去,手臂搭在双眼上,将视线内的一切遮盖地严严实实。
他保持这个动作不知多久,桌上的手机终于震动了起来,才将屋内凝结的空气扯出了一道裂缝。
蒋磬花了片刻才从情绪之中抽离。
“你在哪里?”
电话中传来了沈逾之的声音。沈逾之大概是刚刚睡醒,声线中带了几分睡意朦胧。
蒋磬想要说话,却因长久的沉默噎住了嗓子。于是他轻咳一声,声音放缓,带了几分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醒了?我给你准备了早餐放在桌上,你试试还是不是热的,如果凉了就别吃了,你胃不好。”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蒋磬耐心等了一会,沈逾之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在听筒中:
“……我不想吃,没有胃口。”
他似乎是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却拖长了尾音,耍赖道:“我一醒来就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开口就是命令啊?”
蒋磬的心情因为沈逾之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来,踱步到门口推门而出,将那一屋子谜团甩在了身后。
窗外耀眼的朝阳一时间晃得他下意识眯起双眼,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多少吃点,你的胃本身就不好。咖啡少喝,以后我帮你冲茶。”
沈逾之闷笑,随后蒋磬的听筒中传来一阵窸窣音,紧接着又是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蒋磬猜测是沈逾之听了他的话,起床吃早餐去了。
蒋磬放下心来,随后如实说道:“我在我爸的书房。”
“哦?找到那两本书了吗?”沈逾之的声音有些含糊,大概是正在刷牙的缘故。
“找到了,我之前并没注意这两本书上有他的批注……只是似乎对于让我们了解十年前的真相来讲并没有什么帮助。”
“蒋叔叔批注了什么?”沈逾之问道。
蒋磬看向书桌上被他翻来的书本,回答说:“是几句书上的摘抄,我不懂为什么他要把这几句特意标注出来……”
等等。
蒋磬话说一半便止住了声音,双眼盯在那本书上,再次重复阅读了几遍蒋厉舟批注出的那几句话——
“蒋磬?”沈逾之听不见蒋磬的声音,于是问道:“能听见吗?发生了什么?”
“沈逾之,我好像……”
蒋磬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好像……知道我父亲想要传递给我们怎样的信息了。”
-
四十分钟后,沈逾之站在了蒋磬的办公室内,逆光看向玻璃幕前的蒋磬。
这是沈逾之第一次来蒋磬的公司,他看向不远处靠在办公桌边的蒋磬,头一回真切地发现酒吧老板蒋磬、市局助理蒋磬竟然还有另一重身份。
沈逾之这才意识到,他和蒋磬相识的时间,竟然也不过一个多月。
“怎么一直看着我发呆?没有休息好吗?”
蒋磬走近沈逾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
“我看你昨天就没什么精神,如果没缓过来就再休息一会吧,这些线索也不会凭空跑掉。”
蒋磬顿了顿:“——况且我们也等了那么久,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我没事。”沈逾之移开目光,说道:“已经休息过来了,和我说说蒋叔叔留下的线索吧。”
蒋磬仔细打量了一下沈逾之,他肩膀上的绷带似乎被他换过,眼底的青黑也淡了许多,好像除去刚刚的那几分迟疑,沈逾之与平日并无半分不同。
蒋磬敏锐地发觉沈逾之的情绪有些微妙,但他见沈逾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尊重沈逾之的意愿。
沈逾之微微松了口气,看向桌上两本泛黄的书:“是这两本书,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没想到十年后还能再次看到他们。”
他看向蒋磬,蒋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你看看,那几页有标注的地方被我贴了标签。”
沈逾之靠在蒋磬面前的办公桌上,垂下头去看书:“嗯……你说的线索是什么?”
“我认为绑架你的那个组织可能是类似于宗教般的组织结构。”
沈逾之偏了偏头,看向坐在真皮老板椅上的蒋磬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蒋磬回答:“你看这句……‘自私者的本质仍是自私的。所以他们就算信奉的是一个鼓吹爱与谦卑的宗教,他们也不会爱,也不会谦卑。’”
“是因为有提到宗教吗?可是这本书本身便是讲解群/众/运/动的形成逻辑,宗教作为其流传最久的形式,难免会被反复提及。”
蒋磬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前一句——自私者的本质仍是自私的,你看一眼旁边的标注。”
沈逾之重新看向手中的书页,蒋厉舟用模糊的铅笔印记在一旁刻下一小行苍劲的小字:
——失语的盲目者、愚钝的追随着虚假的愿景。人类要生存,人类便要崇拜。
“还记得林雨深案中你和我说过,牵扯绑架案的不少人都是经历了性格大变,随后便出现了一定的反社会人格。”
蒋磬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塑造他们。”
“他?”沈逾之将书本合上,看向蒋磬的双眼:“我认为是他们,他们分工明确,从社会性质来讲,他们是一个组织,一个团体。”
“可是人们只需要一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