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样不假人手,有时候自己也累蒙了,可怀里的小祖宗一皱眉就能惊醒过来。
沈家少爷有心,姆妈看在眼里,主人家亦是。
可到底也是要考试的人了,不知是不是担心那小祖宗占用他太多时间,主人家这一趟很早便回来了,提前了两天,但也还是半夜才由司机接回了家,还不巧碰上了一场暴雨。姆妈那时已经歇下了,是在房里听见客厅有行李滚动的声响才起了床,等她摸索着戴好老花镜,一开门,主人家正扶着楼梯走下来,似乎一到家便上楼去查夜了。
“睡着了吧?”姆妈去迎她,“您要吃些宵夜吗?过午刚摘来的元宝菱,我熬了甜汤。”
主人家摇了摇头,大概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用了。”
姆妈扶她在沙发上坐下了,觉着她手心发凉,又说:“您还不休息?那我上楼给您取条毯子来。”
“——别!”主人家突然拽着她的手叫起来,像是被谁徒手掐住了脖子,她的声音尖细得仿佛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似的。姆妈吓了一跳,怔楞着,好半晌才又见她揉着额头哑声说:“别上去。都睡着了,就别上去惊动他们了。”
“您也去睡吧,”她似乎累极了,形容疲惫:“……让我一个人坐会儿。”
第71章番外九
倒不是缺那个请家教的钱,最要紧的是家里有个不好对付的学生。
宁家小少爷幼年时便开始学钢琴,他是个灵精聪慧的孩子,从入门到像模像样上台独奏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穿着黑色礼服的他像童话里的小绅士,手指灵巧修长,仪态大方并且毫不怯场,总能在演奏结束时得到满场掌声。无论是年轻的私教,还是花大价钱从音乐学院聘请的专业指导,所有带过他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有弹钢琴的天赋,但这天赋恰巧亦是招致麻烦的要因。十四岁,当他能流畅完成一首伊斯拉美之后,他向母亲提出了不再接受钢琴家教的要求——青春期的小孩子大多不好说服,表面看着事事无所谓,实则不知有多心高气傲的宁家小少爷更甚。当母亲的没有答应这个要求,但也没有立刻一口回绝,她知道他有多幼齿,年纪小,见识浅薄,总以为自己弹得来几首曲子便厉害,要是真不上课了,往后是要吃亏的。
这些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宁夫人再三思量,大概一周之后,她终于在一个窗边缀满繁花的午后为自己的小儿子寻来了一位新家教——这位家教论资历不成,但论专业,那也是业界名师亲自教授出来的,甚至对于宁家小少爷来说还是熟面孔,没有别人,正是天天挨着脑袋辅导他功课的沈家三少,他的沈哥哥。
宁家小少爷的眼睛瞪得滚圆。他记得沈铎并不喜欢弹钢琴,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交际手段,在固定的授课之外,平日里,他连自家的琴房都不会进去。
他对这个老师没异议,可是他怕的是母亲不知道他的习惯,因此强人所难。
他扶着琴盖犹豫问,你真的要教我呀?
彼时沈铎已经上了高中,骨架高阔,下课回家来,一身校服仍旧穿得笔挺俊朗。他翻谱子的时候习惯戴眼镜,严肃认真,看着倒真有传道受业解惑的人师架势。
那还有假,他推着眼镜说,上课吧小同学,现在开始要叫沈老师了。好好学知道吗,姨姨,不是,夫人授予我管教你的权利,弹不好就不让姆妈给你送下午茶了,什么熔岩可可巧克力朗姆草莓奶油蛋糕统统没有,懂吧?
他一本正经说着,可宁家小少爷半点面子没给,立刻伏在琴盖上笑得前俯后仰了,最后还是沈老师伸手来将他脸颊捏得肉嘟嘟的才止住那放肆的笑声。
第72章番外十
从前的沈家三少爷,尽管优秀,骨子里的脾气却也不大好。他对自己的生辰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也不觉得它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对他来说更不值一提,那些团聚热闹的时刻,于他而言不过是屋檐下遵照旧习多挂了一盏红通通的灯笼。
一般人家的小孩儿,包括家里的长辈,照理说这时总该在心底对来年有些期许,或是希望新学年成绩漂亮,或是期盼家宅平安生意兴隆,但沈家的三少爷偏不是。他鲜少在人前表现出很强烈的念想,大概不凡的出身已经给予他太多,这世间的寻常事物早已入不了他的眼——有一回团圆夜,他吃到一颗包着钱币的饺子,管家借机讨彩头,问他有没有什么愿望,他把那枚硌牙的钱币从碗里捞出来,笑着摇了摇头。
他有相当拔群的社交能力,但在情感方面,小小年纪便成熟得令人忧心。管家为此挂记了很久,大约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直到半山搬来一家新邻居。
说新也不算,两户当家的一度共事,从祖辈数来便是故交。他们家的孩子也多,大的年纪相仿,小的略晚自家少爷三岁,听说是早产儿,身体不好,但格外活泼可爱,嘴巴也甜,来作客时能逗得老爷子都忍俊不禁,偶尔在山道上碰到了,还能见他像只梢头的鸟儿似的,一边举着小山堆叠般的冰淇淋球一边缠着他的兄长,叽叽喳喳说,宁予杭你好笨哦,又给我买错口味了,不过看在还算好吃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下次你要聪明点知不知道呀?像沈哥哥那样,我爱吃什么他就记得很牢的。
总之是哪儿哪儿都招人喜欢的一个孩子,管家对他的印象好极了,更重要的是他也同自家少爷亲近,自打两家人频繁往来之后,一贯总与人有着无形隔阂的少爷难得找到了一个合意的玩伴儿。
自家少爷到底有多喜欢他呢,新一年的深夜守岁,沈家的长辈依旧忙得无法归家,但三少爷却不再同往年一样到后厨和他们一道包饺子凑热闹。他叫那小孩儿早早拉着去庭前空地放烟花了,火花烧得像星星一样璀璨,管家去喊他们吃宵夜的时候,正赶上他捂住了宁家小少爷的耳朵。
那小孩儿在雪夜的寒风中窝在他怀里,眼睛明亮,像年画里抱鱼的福娃娃一样仰头咯咯笑,大声说,你别捂我耳朵啦,我听不见你许了什么愿呀!
沈家三少爷也跟着笑,仗着个头的优势捂得更紧了,那小孩儿大概只能看见他嘴巴在动,至于说什么呢,他怕是听不清楚的。
但就这样小孩儿也没生气,他和他沈哥哥玩儿得顶高兴,眯着眼睛拉长音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许了什么愿呀?!
沈家三少爷还是低头看着他笑,笑得眉眼都要融成暖春池水。
他到底许了什么愿呢,那小孩儿后来怎么追问都没追问出来,但管家却是知道的。尽管声音不大,可他还是清楚听见自家少爷在嘈杂的烟火声中认认真真说,希望我的桐桐平安喜乐,岁岁无忧,永远和我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