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宁家小少爷脸色煞白。
“怎么没有?!”宁予杭厉声质问:“住进云山苑之后一通电话都不打,身边备着司机也不用,休养?真要休养你还能跑到海岛上去?!他沈铎什么分量哪?这个家里,不说老太太和我,就说你二哥,还有三哥,甚至是你三嫂,哪一个不把你当宝贝一样宠?哪一个舍得让你受委屈?一家子养你护你二十多年,结果反倒比不上一个外头来的畜生了?!”
他问得尖锐,说到后头气不过,又砰地拍了一记桌案。
宁家小少爷的两只耳朵嗡嗡响。
兄弟俩在办公桌两头僵持不下,那些字字锥心的训斥让他的脑袋像针扎似的刺痛起来,他不明白怎么吵着架自己就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六亲不认的混蛋,他想开口辩白,但激烈的情绪波动使浑身血液都像巨石一般堵在心口,他莫名晕眩,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他有点后悔到书房来了。
不该来的。即便来了,也该像母亲说的那样,早早离开就好了。
“……我没有。”大约两三分钟的沉默之后,他哽咽重复。
出海是春末的事情了,那时他离开医院还不到一个月,去也只是为了散心,更何况在那之前老太太刚到云山苑看过他,他怎么就对家人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还有,待在云山苑闭门不出也只是因为他厌恶暑热,本身又不擅交际,除了固定的几个比他年长的朋友之外没人聊得来,这些宁予杭明明都知道的。他现在只有十六岁的记忆,也只能依照年少时的习惯来生活,他还希望他做什么呢,照顾家小携老扶幼?他做了呀,送了百日宴的礼养了给母亲的花,能做的都做到了,难道还需要更亲近的举动来彰显他们之间的感情吗?可一旦这么做,那就不是在对待家人了,是刻意而为的彩衣娱亲,是作秀。
况且家人和沈铎怎么能放在天平两端比较呢,对他来说,他们就像手心手背一样重要。
他想得茫然,忍不住问兄长沈铎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他憎恨至今。
但宁予杭一语不发。
他不甘心,又问:“那沈煜钦算什么?”
宁予杭皱紧了眉头。
“他是沈铎的哥哥,也是你的朋友。”
“那又怎样?”宁予杭不耐哼气:“我们谈的事情跟他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
“你问够了没有?!”
“没有!”他对上兄长凶狠的目光:“既然你不喜欢沈铎,为什么还要跟沈煜钦往来?你要我在沈铎和家人之间做出选择,那你自己呢?你以前也这么逼我吗?!”
“我逼你?让你回家是因为你有这个责任,什么叫我逼你?!更何况沈煜钦和那畜生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他们是亲兄弟!”
“你他妈给我闭嘴!”宁予杭忍无可忍抄起桌上的茶盏摔了出去:“亲兄弟也未必是一家人!你现在不就是在帮那畜生说话吗?!”
刺耳的一声脆响,青瓷茶盏四分五裂溅了一地。
那杯盏几乎是擦着宁予桐的脸颊飞过去的,他下意识闭眼,但闪躲不及,因此仍被茶汤淅沥泼了半边肩膀。
书房骤然陷入沉寂,大抵真的吓到了,有片刻他才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宁予杭大抵怒极,砰地拍着桌案又继续骂:“你都站在他那一边了还要我说什么?!我说了有用吗?我为什么讨厌他,你有来问我的功夫不如去问他,亲自去,就问他敢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这些年没有践踏过你的一颗真心!”
“你还拿他跟沈煜钦比?比什么?沈煜钦多少还有价值,他呢?一个德行败坏毫无廉耻的畜生,他家里最下三滥的货色都比他像个人!”
“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就因为他对你好吗?你也不想想你是谁?你是宁家的少爷,是生来就注定踩在人上的那一个,谁敢对你不好?要是对你好就值得你死心塌地去爱他,那你的感情是不是太过廉价了?!”
说不听就算了,上赶着招他生气又是怎么回事,再叫他这么气下去自己不短命也得生生折寿十年!宁予杭发了一通火,可气没消,看久了那张惨白的小脸儿又觉得心烦,他来回踱步,最后皱着眉头烦躁呵斥:“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
他骂完便背过了身,叉着腰喘粗气。
然而宁予桐没有反应。
他安静站着,连眼睛都眨得缓慢。
实际上他根本还没回过神来,思绪涣散,他在逐渐沉郁的日光里注视着兄长的背影,能想到的全是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好比如他身处的这间书房,这里的内部格局仍旧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高,宽阔,房内挂件摆设遵从中式设计,采用的都是传统意象,低调,却也大气。在最初,这张办公桌后面坐的是他的父亲,一个相当和蔼可亲的长辈,只可惜早年在任上积累了太多旧疾,因此没过多久这个位置便交给了他的母亲,她是一位善良坚毅的女性,在整个家庭因为男主人的身体而忧心忡忡的时候毅然接下重担,为之坚持十余载,直到膝下的孩子们长大成人并且个个都强大到足以独当一面。
后来坐在这里的是宁予杭。他的大哥。
在他能记住的关于自家书房的回忆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幼时兄长纵容他胡闹的场景。人人都忌惮书房重地,连母亲也不大进来,唯独他能在这里做一些在旁人看来简直无法无天的事情,比方霸占办公桌涂鸦,又或者坐在兄长的怀里和他一起开会,看他骂下属骂得狠,还要多管闲事劝一劝,最最过分的一回,他甚至当着一屋子过来汇报工作的高层的面要他陪自己去找狗,因为太伤心,根本顾不上场合,只一边哭泣一边哀求,又说如果他不答应,那他以后就再也不喜欢大哥了。
仔细回想,从前他确实很热衷于威胁宁予杭,尽管威胁毫无震慑力,可那些孩子气十足的胡话却是他当时能掌握的最有效的工具,往往不用多说,只消一两句就能让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兄长举手投降,效用之奇,堪称百试百灵。
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因此洋洋得意,但随着时间过去,懂事之后,他便不再这么做了。
能够用来威胁,说到底也只是因为被威胁的人真的在乎。有些事情是他自己想通的,一旦明白了那种厉色之下极尽包容的心胸,任凭他们吵得再厉害他也不会记恨兄长,哪怕对方严厉,又爱摆家长架子,可他永远是除了母亲之外最疼自己的那个大哥,他们有着牢不可破的血缘关系,是指向彼此的最尖锐的矛,也是最牢靠的盾。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宁予杭呢。他怀疑起来。
亲兄弟未必就是一家人,没有用处也不是一家人,比起现在这个形如残废又丢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