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站到一块儿,光是对视便火药味儿十足,她撩开颈间的长发,喃喃了一句真是宝贝,随后又说:“要还这么宠着,宁总可得仔细以后没一个小姑娘能入老太太法眼。”
“家事么,就不劳烦你来费心了,”宁家兄长疏离地笑了一声:“比起我家这小祖宗的婚礼,我倒更期待令弟何时能找到他的第二春。”
“——你!”沈家长姐几乎一瞬间就垮下脸来了。
“还有,”宁家兄长接着说:“我听说老爷子终于肯回来了?也是,养了个寡廉鲜耻的孽障,换做是我也不敢在国内待着,没法儿跟列祖列宗交代么。”
这根本就是当众拆台。沈之虞起了气性,冷笑着还要再说,但还没开口就叫沈煜钦横插进来打断了。沈家的当家难得厉色,一眼便扫得他的长姐把话生生噎了回去。
他一手牵着年幼的女儿,一手像钳子似的抓住了姐姐的手臂,示意保镖过来拉人:“你俩非得搁人家门口一块儿丢老脸是不是?!”
见着终于有长辈表了态,新婚夫妇这才敢过来打圆场。沈家长姐冷着脸哼气,但很快就被跟来的保镖半拉半拽强行请走了,沈家的当家朝新人作别,擦身时同样不满地横了一记他的老相识。宁予杭板着弟弟的肩膀为他们让路,似乎是长辈们的言语交锋太过尖锐,难得碰到姑母失态的沈家小姑娘频频回望,等那一大家子都绕过影壁进去了,宁家兄长才收回手,隔着镜片斜眼打量一语不发的幼弟。
宁予桐神色如常,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对秦峥歉意地笑了笑,将肩上的外套收到臂间,示意兄长他们也该到院子里去了。
第44章不要再来逼我了!
虽然尊重老一辈的意愿在古朴宅院里结亲,但新婚夫妇实际走的仍是西式婚礼流程。红毯从宅门一路铺进正院的门槛,新娘子由父亲牵着,在花童的指引中穿过花拱门,来到厅前将手交予新郎。
那件高领旗袍已经被换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裙摆逶迤的鱼尾裙,颜色似翻涌的浪花一样雪白,镶嵌在裙面的钻石随着摆动熠熠生辉——秦家老夫人厚待儿媳,光是定制这一件婚纱便花了百来万之多,还不算迎宾宴请时要替换的其余着装。
新人们在神父面前宣誓,并且交换戒指。即便这是一场彼此各取所需的婚姻,但他们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得体的甜蜜与幸福,戴好戒指后新娘子甚至主动掀开头纱回吻了她的丈夫。他们的爱意太真切了,在场的宾客无一不为之动容,父母长辈们更是看得泪眼婆娑。
宁予杭在席间坐着,他的弟弟以伴郎的身份列在新郎官儿旁侧,他和沈铎之间隔着一个蒋锐,不知那向来一肚子坏水儿的混账凑过去说了什么,招得他抬脚就踹过去了。
宁予杭默不作声观望了很久。他家的小孩儿几乎全程都没正眼看过沈家老三,他表现得很配合,配合着鼓掌配合着发言,似乎真心实意地为这对新婚夫妇感到欢喜。当他们被父母赠予嘱托之后,他头一个走上前拥抱了照顾他六年之久的外家哥哥,那样的懂事,简直叫新郎官儿受宠若惊。
他太乖了。从在医院里哭着答应母亲的那一刻起,再到现在,他在家里静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正餐顿顿不落,药膳也照吃,没有招惹麻烦,更不曾像十六岁那样崩溃哭闹,就连沈之虞的胡话都没激得他发火——他真的太乖了,这份乖顺使得宁予杭安心的同时也渐生隐忧。他总觉得越乖才越有蹊跷,好比如他额头那道伤,单是睡糊涂了可不能撞得那么深,这样的说辞只适合拿来糊弄母亲,可老太太厉害着呢,就是说了也不一定相信。
宁家兄长在一众欢呼道喜的宾客中暗自叹气。
新人在交换戒指后稍作停歇,大约过了一刻钟,依照流程该是抛花球的环节了。正院的天井有些窄,新郎便带着新娘子移步去了后院的戏台。适龄的年轻一辈都被叫去凑热闹,宁家小少爷寻借口躲了,逆着熙攘的人潮回来找他的兄长,刚要坐下喘口气,宁予杭便制止了他:“去啊,过来做什么?”
“……去哪儿?”宁家小少爷不解。
他的兄长挑眉说:“抢花球。”
宁家小少爷一声嗤笑:“你喜欢你去,实在不行,就让二哥和三哥帮你一块儿抢。”
他拉开椅子就要坐下,但宁予杭没让他得逞,伸手把椅子挪远了,漫不经心说:“去么,就当讨个彩头,万一有了好姻缘,也能叫母亲放心了。”
宁家小少爷楞了一记,随即拧起眉毛看他,那表情似乎在说你一个四十好几的老光棍都不打算结婚,凭什么可劲儿把我往火坑里推。
什么彩头,他想,接了花球的人指不定有多晦气。
兄弟俩僵持着,大眼瞪小眼,足足好半晌宁家小少爷才妥协了,只是临行前又赌气,强拉硬拽把他兄长也一道拖去了。
秦家后院的戏台子宽阔,重檐飞角下还悬着族老过寿时挂的灯笼。参加婚礼的年轻人们聚在戏台前跃跃欲试,宁家小少爷插着兜和他兄长站在边缘,台上的新娘子使坏,背过身扔了好几次都没松手,最后猝不及防一转身,扬手便将花球高抛到了空中。
日光刺眼,宁家小少爷只瞧得见一道白芒,他下意识躲避,但没等他退开,便有东西轻轻砸到了他头上。
人群发出了惊呼声,有人叫好有人遗憾。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兄长便弯腰把落在脚边的花球拾起来塞到了他手里,笑得温柔极了,相熟的老朋友也纷纷围上来打趣。
这叫什么事儿啊,宁家小少爷哭笑不得。
他举着花球朝戏台上的新娘子遥遥致意,随即便敷衍着拔腿往外走,刚迈了两步,许靖舟便挤出人群,从身后扑来勾他脖子,咋呼说:“等等我!我要告状!”
宁家小少爷被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得脑袋疼:“告什么状?”
许靖舟咬着他耳朵嘀咕:“蒋锐没抢到花球就嫉妒你,他说没见过谁拿到这东西的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你手里真是浪费了!”
宁家小少爷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手里的花球,接着才拿它碰了碰许靖舟的脸颊:“没白疼你,听话,去帮我使劲儿揍他一顿,揍完了来领赏。”
许靖舟眼睛都亮了:“什么赏?!”
宁家小少爷坏人似的眯眼说:“总之不是你想要的花球就对了。”
告状的好孩子登时就蔫儿了,绞尽脑汁还要再闹,叫宁家小少爷毫不留情地拨开了手。
从清早开始便没有一刻顺过气儿,宁家小少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痛快。
回前院的途中他避开宾客绕进了抄手游廊,弯绕曲折的路径通往别院的一处清池,秦峥前些天带他走过一遭,池子不大,很僻静,周围环绕着假山石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