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只是情事过后换一床新被那样理所当然到残忍,他看不出宁予桐与他的那些情人们到底有什么差别。
尤杨一度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直到他在暴雨如注的深夜再次想起了一个人,沈铎婚前最后一任床伴,那个站在玄关外拉着他哭闹不休的男孩儿——尽管画面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当他回过神来,也陡然明了让他始终感觉奇怪的地方在哪儿——回国出关时他便无端觉得等候在外的年轻人很眼熟,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他在纽约早就见过这张脸。
即使严格来说他们的五官并不相像,宁予桐也偏白,可一旦看久了,笼统的轮廓却很容易叫人生出错觉,尤其是泫然欲泣的瞬间,那个男孩儿简直和晚宴上被沈铎粗暴打断的宁予桐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小少爷的悲恸掩饰得更好,与生俱来的骄矜似乎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露怯。
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就有了答案,无怪乎当时认识他的朋友们总是打趣他不简单,毕竟沈家三少对那孩子的宠爱可谓毫无底线,那种纵容,绝非贪图新鲜。
假若尤杨没有回国,他只会觉得那无非就是沈铎动了真心喜欢过的一个人,可现在,当他见过宁予桐,他们又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他才恍然醒悟那些夸赞形如嘲讽,就算后来出现的人不是他,沈铎恐怕迟早都会和那个男孩儿分手。他怎么可能拿他当心头肉,真正在他心里面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宁予桐,其他的,也只是供他用于自欺欺人的玩物罢了。
他的伴侣的确像是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可叫尤杨想不通的是,如果他一开始就注定倾心于宁予桐,那为什么还要远赴美国,又与他结合成这样一段婚姻。
尽管尤杨一再克制自己不要将一切往最残酷的方向去想,但他还是无法摆脱压在心上的重重阴云。绝望的境地使他夜夜辗转难眠,他只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只有沈铎能给并且他允诺要给的解释。
他就快走投无路,因此在被沉重的猜疑和耻辱撕裂之前,终于拿起手机沈氏的秘书处拨了一通电话,请他们转告沈铎,让他回一趟云山苑,他在这里等他。
溽暑的雨夜使得鸟雀鸣虫都歇声,整间公寓如同泡在水里一样死寂。玄关传来响动的时候尤杨没有转头,当客厅顶灯亮起,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灯光刺目,他有一会儿的功夫才适应过来,皱眉去看走过来的男人——他的伴侣像往常一样把臂间的外套搭在沙发上,他坐了下来,似乎出于习惯要倒水喝,可方木矮桌上蒙灰的水杯又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伸向一旁的烟盒。
他点了一根烟,打火机被随意抛掷到桌上。那眉宇间的倦怠和冷漠难以掩饰,但叫尤杨意外的是他脸上有伤——一道横裂眉骨的口子,皮肉间还留着缝合针线,这处之外颧骨和嘴角也挂了彩,许是快要愈合了,痕迹倒不明显,只是瞧着无端让人感觉戾气深重。
尤杨不觉怔忪,好在这仅是一瞬间的反应,他忍住了伸手触摸的冲动,冷声说:“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月。你告诉我回家好好谈,我回来了,可你呢?”
他的质问没有得到回应。
朦胧缭绕的烟雾横亘在他们之间,模糊了沈铎山岩一样线条冷峻的面孔。正如同那受了讨厌的邀约而不得不登门拜访的宾客,他显然不是很愿意同他谈这些问题,好半晌,尤杨才听见他说:“何易安的钱是我给的,一千来万,不是什么大数目。”
他终于承认了。尤杨艰涩吞咽了一记。
他当然知道千把来万对于沈家三少而言并不是什么大数目,过去哄床伴开心时花的钱恐怕都远不止这个价,让他感到愤怒的是他一直被看低着,先前在纽约也好,现在回国了也罢,他在沈铎眼里不外乎一个需要砸钱胡闹的小孩子,而不是白纸黑字缔结关系的婚姻伴侣。他始终学不会真正尊重他,尽管他已经无数次强调过他不需要资金上的任何帮助,而沈铎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错在何处。
他也不单这一个错处。
尤杨面色苍白,他的背脊因室内闷热而渗着汗,可手指却像冻僵了似的冰凉到毫无知觉。落地窗外的雨水倾盆而下,他慢慢松开了牙关:“……你要解释的只有这件事情吗?”
晚宴后为什么匆匆离场,离场后又去了哪儿,还有宁予桐呢。作为伴侣,他比谁都有资格知道他的行踪,可仿佛永远只有他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咬着烟的沈铎终于对上了他的视线。烟星正燃着,他抬手从嘴边拿掉了,也正是这时候尤杨才发现他的指骨上也伤痕累累,结痂的地方下甚至还浮着尚未消退的淤青。这段时间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尤杨问不出口,也因此愈发绝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铎似乎笑了一声:“你还是想知道。”
“因为只有我不知道,”尤杨倾身逼视他,一字一顿说:“只有我。”
与他隐忍的愤怒不同,沈铎进门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连说话的语调都无甚起伏。他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夹着烟的手指,随后再度看向了尤杨:“你要是真的很想知道,那这次我可以告诉你,过去所有的一切。”
其实哪怕是到了不得已分居的地步,沈铎也不曾想过把他的爱人拉下水。过往的纠葛只关乎他和宁予桐,如果可以,他仍旧希望尤杨不要知晓一丁半点,因为这除了让他不高兴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意义。但爱人的执著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既然他还是那么想知道,那他就顺他的意,索性全都说开了。
“他母亲出了意外,我到医院去探望,和他家人起了一点争执,”沈铎把烟缸拾到面前,点掉了燃灰,沉声说:“我以前也跟你说过,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才六岁,和父母一起搬到了半山,就是那个你不想和我回去的地方。”
“我们一起长大,他家里有哥哥,但哪个都讨不了他的欢心,毕竟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要多喜欢我就有多喜欢我。后来等他再懂事一点,我们接过吻,也上过床,可是大概在十六岁生日过后没多久,他自杀了。因为我找了新的女伴,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尤杨怔住了。
沈铎眯眼吁了一口烟气,凭着模糊的记忆低头比划:“割腕。大概……这么长的一道伤口,很深。等我赶到医院之后,抢救室外整条走廊都是他的血。”
“你从前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放着国内的纨绔子弟不当,去纽约给我大姐效力么?”他碾灭了手里的烟头,自嘲似的牵动嘴角:“因为她要是不带我走,我就会把这条命赔给他。”
尤杨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他隐约猜到他们之间纠葛复杂,但当他的伴侣真正将他们的过去开诚布公摆在他面前,他依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