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脱,却渐渐显了骨相,鼻梁挺直,睫毛鸦翅一样细黑,沈铎往往一看就很难再移开视线了。
往昔十足依赖他的一个人,真正伤透了心才会对他投来那样憎恨的眼神——不该是这样的,沈铎想。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天,他随父亲一同走过宁家前院的阴凉地,盛夏阳光扎眼,宁夫人抱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小儿子在客厅等候他们。
彼时宁予桐的个头才丁点儿大,舟车劳顿的疲倦使他迟迟无法习惯周围陌生的环境,但有赖于家人的悉心教导,在听见来访者的脚步声后他还是转过了头,睁大湿润的眼睛打量半晌,肉乎乎的小手揽着母亲的脖子,声音仿佛春日里冒尖儿的绿芽一样清脆:“沈哥哥!”
沉重的回忆压至心头,沈铎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世事多变,可他总觉得他还小,永远是一副身体孱弱的模样,家佣姆妈悉心照料还未必养得好,需要他替他操心许多事情。哄他吃饭喂他吃药是常事,课业,交友都得一一过问,再长大些,他干脆直接选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这样亲昵的陪伴,包括无休止的宠爱,曾经都是远在纽约时他自我安慰的理由,可如今再多理由也只能昭示他的残忍。
错了就是错了,他被拒之门外,却不敢对迟到的惩罚有丝毫怨言。
平日里有所弥补又如何,的确,这些年他未必不知道宁予桐究竟想要什么,只是他不能给罢了。
至少现在,他什么都不能给。
第24章躲在这里谁知道呢
这一站便是一宿。在下面等候的司机拂晓时才见东家从电梯里出来,只是衣着形容似乎不比进去前体面。
东家的私事,他们这些做仆佣的不敢多嘴,他谨慎询问接下来的去处,后座长久地沉默着,直到日光开始变得刺眼,他的东家才皱着眉移开了视线,沉声吩咐他回半山的沈家老宅去。
最先打开门的是照例来做饭的保姆阿姨,她是宁家原先那位姆妈的亲戚,打从宁予桐搬到海城国际以来就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平日里有个腰酸腿疼的也受过主顾的关照。
这些年她知晓他的一切习惯,吃食喜好软嫩鲜甜,受不了辣,平时好清静,工作起来睡得晚,而且还顶不喜欢睡主卧,有时在地毯上囫囵一躺就完事儿,甚至还在旋梯上睡着过。因此每日早晨进门必然要轻手轻脚,否则就得惊扰了浅眠的他。
一开始她其实也没注意,把手里头一篮子的菜提到厨房,又收拾了好一阵,是眼角余光瞥见沙发上的主顾没盖毯子,过去照看才发觉了不对劲。
地上有碎片,外出的衣服没换下来,身上酒气浓重,额头眉角竟然还带着伤,眼周通红。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试便急得直喊作孽,赶忙给家里的医生打了电话。
宁家小少爷是哭到脱力了才昏睡过去的。
喝完酒本来就虚,加之情绪不稳定,又这么衣衫单薄地在沙发上躺了一整晚,下半夜便烧起来了,到了保姆阿姨过来,前前后后怎么也得有五六个钟头。
医生过来先处理了脸上的伤口,随后还要给他打退烧针,只是针头还没全扎进去他就被疼醒了,扶着床沿断断续续呕吐,把胃里头的东西统统绞了个干净。
保姆阿姨和护士一道帮他擦嘴拍背,等他吐完了,又去柜子里找了干净衣服来替换。眼见没旁的事情了,可她瞧着还是揪心,打水拧了热毛巾要过来擦身体,刚探身过去便被拉住了衣角,待到凑近仔细听,才隐约听见烧得神志不清的小少爷呢喃着要找他的母亲。
家里人是肯定得通知的,但老太太身体着实不好,宁家的兄长们没敢叫她知道幼弟的情况,宁予杭为此亲自去了一趟海城国际,进门一看那药水上得乱花花的模样,当即拉下了脸。
打针吊水样样都试过,一整个白天,仍旧烧得没完没了的,傍晚时好容易降下些许温度,可还是喂不进一点儿清粥温水,只管迷迷糊糊叫妈妈,叫得人心都要碎了。保姆阿姨实在不忍,开口求她主顾的兄长:“您就让老太太来看一眼吧?”
宁予杭挽起袖子坐下,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一点点擦拭幼弟的手背,坚决说:“不行。”
娘儿俩要是见面,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得哭,照看谁都心累。更何况小孩儿么,烧过了便清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当年强逼着都没能让他低头认命,现在总得叫他再尝一尝执迷不悟的滋味儿,才好死了这条心。
宁予杭就这么看着弟弟,一直到入夜后测完温度才离开。虽说他有意让宁予桐吃苦头,但百乐门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这么算了,青青紫紫一脸伤,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肯接老太太过来的原因之一。
他找秦峥要人,那头接了电话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交是肯定交不出来的,两个起冲突的二世祖昨晚刚出门就叫人带走了,消失了两个多钟头才被送回家,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教训,惊得家里的老头子赶紧谴人上门来找秦少董赔不是。
这还看不出被谁绑的么,坏人倒叫他当了。秦峥一边给自己倒热茶,一边头疼说:“杭哥,俩不成器的小孩儿,就内什么……对,鸿业的小太子和他表弟!刚送过来见世面,老来得子么,惯得嚣张了一些,可先动手的是桐桐,说白了,理亏的还是咱们。”
他停了一会儿等着宁予杭的表态,见没有动静,又示意秘书叫人把办公室里的赔礼收拾起来:“这么着吧杭哥,他老子今早派人送了两尊翡翠玉雕,好家伙,得有半人高呢。不过我眼拙,也不懂这些玩意儿,回头送到半山去,算是我借花献佛,在老太太那儿讨个巧,得空也品鉴品鉴,您看怎么样?”
既然态度都表示得诚意十足了,那便是不好再追究的。
秦峥问完了话,拎着手机拿鞋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地板,约莫隔了五六分钟,他终于等来电话被挂断的声音,这下子才懈了浑身筋骨,松着气儿坐回转椅里头——宁家行事低调,但从不心慈手软,他极少同宁予杭打交道,一时间倒还真有些害怕过不了这一关。
好在事情终归是平息下来了,只是他还担心着伤势,因此出门应酬前往宁予桐那儿打了几次电话,铃声响完了也没人接。尽管觉得十分奇怪,可秦峥只当小孩儿气性未消谁都不乐意搭理了,毕竟他有的是不接电话的时候。
回头再去看看就成,人不是叫沈铎接回去的么,他有什么不好放心。
宁予桐自然接不了电话。他前后烧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清早六点多钟退到正常的温度,恍惚间醒过来,哑着嗓子朝查夜的保姆阿姨要水喝。
接下来便是待在家里养病了。
他的通讯工具早叫保姆阿姨收了起来,在这一点上,她和主顾的兄长意见一致,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