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血比起当年的自杀已不能算是大事,休养几天就好了,更何况还有医生护士看着他。如果没记错日子,今晚家中会设宴邀请许家的千金,她是他三哥即将成婚的妻子,老太太向来最注重仪态,怎么能叫她在未过门的儿媳面前哭红了一双眼。
“回去吧,”他哄小孩儿似的安抚老太太,“气大伤身,您别管了。”
宁老夫人拗不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关了房门,宁予桐站在床边想了会儿,拿起柜子上的手机开始翻通讯录。沈铎的号码是秦峥给的,此前他并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刚才醒来没多久,他听得见他们的争吵,然而意识还很模糊,朦胧间只看到了沈铎离开的背影。
像噩梦里一样,一次都没留住。
第5章他和宁予桐不是一类人
桌面上传来响动的时候沈铎正在看一份报告。
办公室位于公司大厦的顶层,秘书站在他面前等候吩咐,本着安分守己的原则,对那只不停震动的手机同样视而不见。与入职不过数月的助理不同,这个秘书是他兄长留下来的旧部,心思缜密沉默寡言,常年跟在沈煜钦身边做事的经历使她拥有非常严实的口风。
沈铎一直等到那阵动静消停下来才拿起了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是他回国当天存下来的,他始终没有拨打过。
他在办公桌后垂眼看了许久,最后依旧放弃了回拨的打算,对秘书说:“去准备一份给病人的礼物,下班前拿到我办公室来。”
秘书答是,接着听他交待了几件公事,临走前却又被叫住了。
“算了,”沈铎报了一家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说:“你替我去送。”
秘书应了,问这份礼要备给谁。
沈铎盯着她,说:“宁家。”
秘书难得诧异了一刹。
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约莫在四年前,她曾经收到上司沈煜钦的命令,将他手里一家叫做颐品传媒的公司转送给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宁家的小少爷宁予桐。秘书至今都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因为颐品传媒在当时已经称得上业内巨头,而且它明面上培养娱乐新星,暗里实则与沈煜钦预备的温柔乡差不多,用来服侍他或者成全他与别人的交易,盈利惊人关系复杂,结果上司说送就送,不得不叫人感到惊讶。
沈煜钦怎么看不透她对这个决定的质疑,但他只是笑,笑得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像是随手送出了一个玩具一样漫不经心,说,好好儿伺候这个小老板,以后自然有人会赏你的。
在此之后秘书照顾了宁予桐近两年的时间,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她经常暗自叫苦——偌大的一家传媒公司,沈煜钦说放就放,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接了手,而这新上司又从来不过问任何一桩事务,空闲时间大多待在办公室里写词作曲,高兴了还会下楼走走,不高兴了谁敲门都不开,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为此所困扰,直到沈煜钦终于大发慈悲将她调回总部。
秘书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她迅速隐藏了那点细微的表情,拿着文件退出了办公室。
秘书离开后沈铎给沈煜钦打了一通电话。
沈家统共四个子女,沈铎是老幺。幼年时沈老爷子工作繁忙,长兄长姐又待他严厉苛刻,所以谈得上亲近的只有二哥沈煜钦。他是沈家目前唯一走偏门的人,虽说对外手段强硬城府高深,可对内而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哥哥,当年沈老爷子执意要替祖宗惩戒胆大妄为的不孝子,是他百般劝解才保住了沈铎一条命,事后沈铎觉得对宁予桐有所亏欠,也是他出谋划策,并在宁予桐二十岁那年大方送出了颐品传媒作为补偿。
沈铎问了他的行程,约他晚上到市里一家会所吃饭。
回国后兄弟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平日里沈煜钦也很少接到弟弟的电话,但他们对此并不在意,该交代的都在家宴上交代过了,沈铎回来就是为了处理沈煜钦不好出面的生意,那些是沈家家产中最核心的部分。
沈煜钦来得低调,叫两个换了便装的保镖在包厢门口把着,一坐下来就问沈铎有什么事。
兄弟之间一贯直来直去,沈铎没有犹豫,说,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是谁,沈煜钦看了一眼弟弟手指上的素圈,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与沈家其他人不同,对于沈铎和宁予桐的关系,沈煜钦始终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甚至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反正都是老幺么,家里有出息的够多了,绝不了后,还容不下小辈儿们厮混胡闹吗。
因为知道他想得通透,所以沈铎那年临出国前,除了叮嘱秦峥,也来找过他,神色认真地说不管什么条件什么代价,只要他二哥把人看好了,等他回来一切好商量。
沈家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们的精明是刻在骨子里的。沈铎回国那天沈煜钦还有过怀疑,但他现在能够肯定,自己没有押错宝,沈铎那枚素圈不过自欺欺人。
“不错啊,”沈煜钦拿过擦手巾,说:“公司刚送他那会儿,由你现在这个秘书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后来等他有那么点儿想接手的意思了,我就给他换了更合适的人。”
晚餐是按照沈煜钦的口味点的,沈铎吃得不多,将近处的一盅汤点推给了兄长,他才继续问:“……就这些?”
沈煜钦掀开盅盖舀了一勺,提醒他:“阿铎,这么关心弟弟?”
他算是看出沈铎打的什么主意了,不就是想要把握住对待宁予桐的分寸么。
沈煜钦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暗骂了一句混账东西,当年怎么宠的,以为别人记不住了吗。
以往两家人没闹僵,他们年纪也还小的时候,一块儿出外聚餐,沈铎非得把宁予桐抱膝盖上一口一口喂东西吃,跑前跑后比宁予桐的姆妈还要殷勤,过年时也没闲着,学着长辈们包压岁钱给人家,哄他开心带他放炮仗堆雪人。
等到十六七岁了,长辈兄弟常年不在家,他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搬去了宁家借宿,美其名曰沈家大宅里管家佣人半个贴心的都没有,他不喜欢,他就乐意跟他的宁姨和弟弟待着。
当时宁老夫人的脾气好得很,何况两家是世交,说让住下就真的住下了,只是沈老爷子过意不去,沈煜钦还曾代他去拜访过一趟,眼瞅着沈铎跟宁家的小儿子有说有笑下了车,那样亲密的神情动作,哪像疼弟弟,说他宠小情儿还差不多。
沈煜钦觉得这也是后来出事的缘由之一,相比宁家对小儿子那种放任自由的宠法,沈铎更像把宁予桐当成了一只养在笼子里的小金丝雀,从生活细节处慢慢侵占他的整个世界,将他牢牢地控制在手里动弹不得,只能全身心的依赖着自己,待到宁家人发现时早就来不及了。
沈煜钦活了三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