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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恒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被疼醒,中衣汗湿脊背。
他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可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闻渊听到茶杯破碎的声音才惊觉不对,冲进来就看到裴恒疼得满头大汗,捏着的拳头都被碎瓷盏划破了。
“王爷!”
裴恒咬着牙,“无事。只是胃不舒服。”
闻渊知道他这毛病是小时候落下的,不敢大意,“奴才请姜姑娘过来看看。”
裴恒想到姜岁禾刚刚苍白孱弱的样子,抓住他,“不必。”
“府上不是备着药么,煎一副就成。”
药?
闻渊愣了片刻才想起,王妃怕王爷胃口不舒服,之前让程太医多开了几副药在府里备着。
裴恒用了药,痛感一点点减弱,到后来多半是痛得麻木了,竟觉身子轻快了些。
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上朝了。
他没有睡意,想到侍卫带回的消息,今年干旱,国库余粮不足,到现在还没有给燕临送过冬的军粮和物资。
罗刹国生存环境更恶劣,每年秋冬都要搞几次突袭,不是杀人就是抢夺物资。宋清和的守关将军,守得实在辛苦。
司粮监收了半个月粮食,数量远不够支援边关。陛下这几日又忙着建皇陵,求仙问道,舍不得把银子花在添加军备上,每年燕临被虏走或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可对皇帝而言,根本不能同他的棺材相比。
裴恒叫闻渊进来,“今年的冬天不好过,你拿本王的令牌亲自去一趟南疆,或多或少弄些粮食给宋清和送去。”
“是。”
*
方岭。
谢晚意从地窖取暖上来就见桌上多了一封信,还有几个药包。
祛寒避湿,泡澡效果极佳。
谢晚意苦笑,洗脸都是几个人共用一点水,哪敢想泡澡。
但转念又叹息,幸好这儿足够冷,不然真是臭味都能让人作呕了。
除了吃饭和取暖事关生死,不得不开口相求,能不能洗澡这回事实在不值一提。
她见洒金笺下头还有空白,提笔写下:感恩神明惦念,祈愿神明安康。另,得神明帮助已是妾身莫大荣幸,洒金笺昂贵,日后可否用普通纸传信?
这话她早想说了,之前每次都在背面写,尽量节俭。但这两日对方用墨很足,后头不好写了。
谢晚意自小活得清苦,当了三年雁王妃也没学会奢靡,现在更觉一事一物珍贵。
裴恒见她小字写得比大字还漂亮,一笔一画独具风骨,可看了许久也没法想象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比男子还更坚韧。
他见过的有别于内宅女子的只有姜岁禾,一心一意治病救人,胸有抱负比整日争宠干净多了。可即便是姜岁禾,也写不出这样的字。
裴恒换了张普通宣纸:匕首和武册可好用?
谢晚意一看不是洒金笺,心疼的感觉好了许多,匕首?
她放到地窖了,武册只有念左看得懂,拿去教念右练武了。
还有,谢晚意目中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武册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本《内宅女子手册》,打开第一页,内宅上位攻略。
当时清秋、簪雪和常嬷嬷都在,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神明也爱看街头两文钱一本的话本子?
而且这东西谢晚意从前看过,讲的都是如何争嫡庶宠爱。
她现在也用不上,不过当时那卖话本子的倒是没骗她,这本还真是畅销之作。
裴恒自己都忘了还翻到一本有关内宅女子生存的书传了过去,当时怕她斗不过她长姐,自己对于内宅手段也不是很熟悉,索性给了她一本书做参考。
但是那本书他也没看过,应该是从前谢晚意留在书房的。
他以为是正经书册,女子闺中必读之类的。
此刻,裴恒深邃明亮的双眼倒映出一行字:此等话本多是打发时间编纂的无稽之谈,神明还是莫要在这东西上头浪费精神。
裴恒把信笺拍到桌上,哭笑不得。
这女人还教训起他了?
等她吃了长姐的亏,再笑话回去也不迟。
*
方岭这几日难得出太阳,谢晚意在周围转了几圈,发现南区根本没有比小木屋更好的屋子。一对汉白玉耳坠才能抵两月租子的木屋,她应该是买不起。
而且这地方没有谋生之道,就算找到合适的地方,她也没银子买。
这一想,谢晚意泄了气。
刚回来,远远看见有人冲她招手,是个干瘦如柴、但神色还算温和的老妪。
簪雪看清楚后,在她耳边道,“小姐,这婆婆住东边那间破屋子,带着个十五六的孙子,倒是不惹事。”
老妪拄着棍子上前,有些不太敢看她的脸,结结巴巴道,“小安在湖边捞了些鱼,叫、叫你们一块儿过来吃。”
主动给人分享食物?谢晚意不敢放松警惕。
“谢谢,不用了。”
谢晚意面无表情绕开她,那老妪急道,“不、不害你们。”
“这两日风渊湖没有罗刹兵守着,小安冒死捕了些鱼,年年他都分大伙儿一些过冬。”
“除了胡光那几个丧心病狂的,大家都手无缚鸡之力,只要有一口吃的,谁也不愿吃人肉,更不想被人吃。”
老妪声音沙哑,说这话时难掩悲哀。
谢晚意顿步,若是没有上次恶民围堵,念左差点丧命的事,她是愿意相信的。
她也知道这段日子这些人没找她麻烦,多半是因为那日宋将军替她解了围。但谢晚意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靠山,只有和这些人保持距离才会更安全。
“我们有吃的,你分给别人吧。”
老妪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叹息一声,摇摇晃晃离开。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不想戌时一刻,谢晚意他们正吃着热饭,外头响起脚步声。
念左立刻警惕,摸上匕首,“什么人?”
“噢,我早晨在湖里抓了鱼,给你们送两条。”少年声音洪亮,“有点小,你们别嫌弃。”
屋子里有暖意,饭菜味道也没散,不能开窗开门。
念左之前见过这小子,“多谢。放门前吧。”
小安皱眉,“弄脏了怎么吃?”
“你不用管,放下就行。”
小安看着紧闭的房门,“真是怪人。随便你们。”
于是丢下鱼儿转身离开。
等了许久,念左确定外头安全才打开门,两条巴掌大的鱼,倒是新鲜。仔细检查后也没毒,而且都处理过了。
谢晚意有些意外,“还真有人实心给别人送东西吃的。”
常嬷嬷叹道,“好些人都是被连累流放,不是一生下来就在这人吃人的地方。”
若有选择,谁不想好好做人。
谢晚意闻着鱼腥味,突然干呕了几下,念左赶紧把鱼拿出去,常嬷嬷没法子,研了些香墨才驱散屋里的腥气。
“小姐这会喝点鱼汤补身子最好,可这里···连基本去腥的条件都没有。”常嬷嬷遗憾不已。
“就算有,想到刚刚那味道也不想喝了。”
谢晚意虽难受,但心里高兴,宝宝应该很好。连日来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里。
第二日,黑甲兵在外头摔鞭子,“宋将军来了,没死的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