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编程？”
在崔工的认知里，编程可不是谁都会的技能。
如今的年代，计算机通常指的是大型机，编程用的也都是晦涩难懂的汇编语言，懂编程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略懂。”
李大国没好意思将话说的太满，毕竟在长者面前应该表示足够的谦虚。
“你先等等。”
崔工说完，匆匆去了其它办公室。
李大国则是想擦除黑板，准备继续后面的讲解。
“小李，能不能先别擦，我们还需要再多参照一下。”
陈书明连忙起身阻止。
在李大国看来，黑板上的内容就是随手写出来的验算过程，但是在陈书明眼里，那就是一项重要成果的诞生过程。
如此重要的技术资料，怎能说擦就擦呢。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讲？”
李大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年代又没有幻灯片，离了黑板，讲解会很是麻烦。
“等等，我给你找些大纸。”
陈书明说着，从橱子中翻出一打绘图用的一开大纸，用铁夹子将其固定在黑板前面，又找来两根沾墨用的软笔，这才示意李大国可以继续了。
恰好，这个时候，崔工带了隔壁研发组几名科研人员返了回来，简单介绍之后，李大国开始继续讲解。
介绍完可靠性系数模型，李大国凭经验反推了一下设备的材质、制造工艺、设计细节。接着通过给出的数据讲解如何优化这些设计。
不过十分钟，新加入的几名科研人员再次露出和刚才崔工、陈工等人同样震惊的神色。
眼前的实习生确认只是刚接触这个项目？
怎么听都觉得他比所有人都还要懂。
而且，在李大国的讲解中，他们分明听到了不少更新、更可靠的设备设计方案。这些方案的先进性，几乎超出了他们当前水平一大截。
“小李同志，能不能再等等。”
李大国讲的正在兴头上，崔工再次打断了他的介绍。
因为现在要讲的内容，已经不是刚叫过来的研究组的研究范围了，这些内容属于另一个研究组。
就这样，李大国一边介绍，崔工一边邀人，一个多小时的工夫，一个三十多平的大办公室，挤满了二三十名，来自七八个研究组的核心骨干。
而且，所有人全都是越听越兴奋，越听越吃惊。
李大国介绍的内容，根本就不是设想和推理。
他仿佛是在做一场总结。
就好比是这个项目已经研发成功了，总结其中的关键技术，展望下一步应该如何改进，采用什么更先进的工艺。
问题是，当前的项目都还在筹备阶段，好多技术全都是未知的，眼前一名小小的实习生，如何能掌握如此众多的关键技术。而且，这些技术还都是跨越好几个学科的。
“小李同志，你认为发动机的燃料该选用固态氢还是液态氢？”
“小李同志，设备的隔热层具体该如何设计？”
“小李同志，你是如何得到咱们设备的在轨数据的？”
“……”
随着李大国的讲解，办公室内响起了激烈的提问声，不是大家怀疑李大国的能力，而是他讲的内容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尤其是那些轨道数据，仿佛李大国本人已经参加过无数次的航天项目一般。
要知道，当前的年代，科研人员不过是刚把第一颗卫星送上了太空。
至于当前这颗，由于是轨道发生了调整，整个科研院所，几乎是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数据。
这边正在激烈的争论。
而在这片园区中的某个办公室内，宋佳东正在焦急等待着李大国的到来。
不是说好了下午就到吗。
田学林的弟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居然放他这样一名泰斗级科学家的鸽子。
宋佳东越想越气愤，眼看都晚上八点了，这小子到底干吗去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拿起电话给田学林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田学林也是一脸的蒙圈，上午就安排梁正泽接人去了呀，就算是有意外，他应该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既然是梁正泽负责的，那就只能是问梁正泽了。
挂断电话，宋佳东接着又联系了梁正泽。
梁正泽早就下班回家了，他在家中接到电话也满是茫然之色。
下午已经将人送过去了，而且是他亲自看着李大国和麦冬进了航天大院的大门。
怎么会没见到人呢。
“赶紧查，查一下下午的访客记录。”
宋佳东马上将张清芳叫了过来。
虽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是宋教授没走，张清芳也没敢下班。
她还好奇到底是什么贵客到访呢，怎么能让老先生屈尊等他一整个下午。
张清芳匆匆去保卫室将下午的访客记录全都取了过来，她一条条又核对了一遍，确实没有宋教授要见的贵客。
“宋教授，真没人来！”张清芳无奈的汇报。
“下午梁正泽那小子也没过来？”宋佳东追问道。
“梁教授没来，倒是他推荐了一名实习生，那名实习生怪怪的，我安排到可靠性保障组了。”
张清芳回忆着下午的访客记录，与梁正泽有关的就是那名实习生了。
而且她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是在和宋佳东汇报，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那名怪怪的实习生，就是宋佳东一直在等的贵客。
“那名实习生叫什么名字？”宋佳东追问。
“好像是叫……”张清芳又翻了翻访客记录，“叫李大国，他看上去怪怪的，气质看上去很土，但贴身安保却是名大校，而且他的保密资质都赶上教授您了，属于超级……”
“小张，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我要见的人！”
宋佳东都快无语了。
田学林的得意门生，关门弟子，被自己安排去做实习生，这话传到老田耳朵里，还不得被老家伙笑话死。
“怎么会，他都还不满二十岁呢，而且……”
张清芳自顾自的否定着，看到宋佳东玩味的表情，这才不可置信的问道：“不会真是他吧？”
“你呀你！”宋佳东指了指张清芳，“快带我去见他。”
张清芳又忐忑又尴尬的带着宋佳东去往崔工等人的办公室，路上依旧是不能相信这一残酷的事实。
那么年轻，那么土的后生，怎么可能是宋教授要等的贵客。
一定是因为他有着良好的出身，肯定不是因为专业素质。
来到办公室门口。
几十名科研人员依旧在向着李大国激烈的提问各种问题，乃至于宋佳东来了他们都没注意到。
宋佳东也饶有兴致的坐在一个角落里，倾听起众人的交流。
李大国察觉到来人是上次在老师办公室遇到的卫星之父，于是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
仅仅是三五句的讨论，宋佳东便听出了李大国对卫星的理解不是一般的深入。
这后生居然能轻松的将一些还没经过验证的技术，轻松的总结成理论，实在是令人惊叹。
看来向老田借此人过来真是借对了。
旁边的张清芳见到办公室的情形，更是惊讶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是来实习的吗？
怎么看此情形，眼前的年轻人倒好像是这群核心骨干的老师。
他在不厌其烦的回答着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如此又过去一个多小时。
时间来到了晚上的九点多，众人兴致未减，问题依旧是层出不穷。
李大国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回答完的。
因为他们在进行的项目实在是太庞大了，而且属于开创先河的项目，这种工作，即便是再有个三五天，也不一定能说完。
于是，他不得不强行终止了交流讨论：“诸位前辈，今天实在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吃饭休息。”
“那怎么行，你这话题刚起了个头，这叫人怎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是啊，小李同志，你就辛苦下，接着给我们说完吧。”
“小李同志，咱们的辛苦是值得的，就咱这几个小时的讨论，至少能少走几个月的弯路。”
下面的科研人员哪肯放过李大国。
好不容易抓到这样一位先知般的存在，还不得好好问个够。
万一这小子明天再开溜了怎么办。
“咱还是明天继续吧，咱们今天讨论的问题太杂了，涵盖的学科太多，其实效率不是很高，如果诸位有需要，我可以分门别类的将今天的话题整理一下，逐一给大家介绍。”
即便是李大国再三劝解，科研人员依旧是不肯罢休。
不得已，他只好指了指众人的身后：“宋教授找我还有事情，今天真不能继续了。”
众人回头看到了宋佳东，这才依依不舍的停止了提问，转而等候宋佳东发言。
“你小子，稍不留神，你跑我这儿舌战群儒，踢馆来了。”
宋佳东一句话便将今天下午的乌龙事件化解了。
李大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宋教授您说笑了，我这也是误入曹营。”
“你呀你，和你老师一个样，鬼精鬼精的。”
宋佳东说着话，来到黑板前开始向办公室里的科研人员做起介绍。
“诸位同事，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眼前这位可是咱夏国不可多得的机械、计算机双料专家，也是田学林的关门弟子。”
宋佳东的开场白直接换来下面一阵惊呼。
怨不得李大国仿佛是不倒翁一般，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呢，原来人家是大师的弟子。
陈书明听了宋佳东的介绍，则是一阵尴尬。
下午的时候，他还要让人家叫自己老师呢，人家没叫，他还觉得是年轻人心气儿太高，眼高于顶，没想到人家是自己教授的师弟。
要论辈分，自己还跌管人家叫声师叔呢，太丢人了。
“你们也别心急，要是把田学林的学生给累出个好歹，到时候老家伙还不得找我拼命。”
宋佳东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他和汪大严属于少数几个能跟田学林开得起玩笑的科学泰斗。
要换做是旁人，根本就没人敢在公开场合称呼田学林为老家伙。
“我已经征得了老田的同意，接下来会将李大国暂借到咱研究所一段时间。原本让李大国来，只是为了升级咱们所的大型机，不过我刚才看他在动力、机械、航天、通信方面造诣也都不错。
所以，接下来我会和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咱做几场上述领域的专题。”
宋佳东可不是一般人。
那是第一颗卫星的总工，他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就发现李大国的过人之处。
李大国刚才的好多理念，别说是针对上一颗卫星，哪怕是对现在正在研发的这颗，也都有非常大的帮助。
这样的人，既然来了，就必须得多榨取点他的价值出来。
经过宋佳东的安抚，众人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不过宋教授的介绍还是太令人吃惊了，没想到人家田学林的弟子如此的年轻，而且人家还在这么多领域中有着惊人的建树。
人和人一比，简直就没法活了。
“走吧，到我办公室里聊聊吧。”
宋佳东想借李大国过来，主要原因还是上次在田学林办公室的聊天。
李大国短短几句话，便将计算机和大规模集成电路的优势分析的透透的。
在宋佳东看来，如果真能将其应用到当前的卫星项目中，必然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么晚，会不会打扰宋教授您的休息。”
李大国看看表都已经晚上十点了。
这个点儿对于宋佳东这种上岁数的人已经是太晚了，万一再想上次夏教授那样熬出病来，那他李大国可真成罪人了。
“下午等你等的都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头还行。”宋佳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和李大国畅谈一番了，“是不是忙到现在还没吃饭？”
李大国的肚子传来不争气的咕咕叫声。
宋佳东关心的冲着张清芳交代了一下，张清芳则是麻利儿的奔向食堂，去帮李大国加餐去了。
她到现在都觉得有些社死。
刚才宋佳东的介绍她也听了。
堂堂田学林的关门弟子，愣是被她当做了实习生，安排在科研小组实习去了。
现在想想，哪儿有实习生身边会带一名大校的，而且保密资质还是如此之高。
是自己太过于以貌取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