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格外炎热,这才五月就热得人不想出门。
按照以往,本该是六月才是晒书的好时候,渔娘这几日得闲,又碰上好天气,就把家中奴仆都叫来,叫阿青带着人把书楼里的书搬出来晾晒。
渔娘十岁那年爹娘给她建得书楼,五六年过去,书楼里藏书已超过五千册。晒书这一日,梅家各处院子里都摆满了书,贺宁远孙浔等人都来瞧。
贺宁远赞叹:“这书楼建起来统共也就这么几年,没想到竟藏了这么多书了。”
孙浔不嫌晒得慌,背着手在书架间慢慢走着,笑道:“虽才五六年,渔娘为了找书没少费心思。”
舍得银子又舍得花功夫,四书五经工农医教等,她都是顺着朝代,再扒拉着流派家传,一本一本找过去,不知不觉就藏了这么多书了。
“还得说梅兄心疼美女,在南溪县开着书铺书没卖多少,倒是往回买了不少书。”
渔娘费心思列书单,梅长湖这个当爹的肯托人托关系帮着找书也难得。
“贺兄客气啦,你家的藏书肯定也不少。”这些书都有梅长湖的功劳,梅长湖说起话来,语气颇为自得。
“比不了哦,比不了。”
林氏、阮氏、于氏三人受不了晒,在花厅里喝茶,花厅的门窗敞开,风吹过时,仿佛都带着书香。
阮氏笑道:“人都说,藏金藏银不如藏书万卷,待渔娘的藏书破万卷了,州府里的读书人若是得知,只怕千里迢迢也想来看看。”
于氏却说:“不用等将来,如今梅家书楼在叙州府里就有些名声了。”
他们夫妻在南溪县居住多年,以文会友也认识了许多人,偶尔家中会收到好友来信,问梅家书楼里藏着些什么书。
林氏笑了笑:“藏书多自然是好事,不过想到以后要把这些书装箱给渔娘带走,我和她爹就发愁。”
“怎的?你们愿意把这些书给娘做嫁妆?”
“她自己花心思收找起来的书,到时候自然要给她带走。”
阮氏惊叹:“渔娘有你们夫妻当爹娘,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渔娘聪慧乖巧,又贴心,她肯投生到我肚子里才是我的福气。”
门窗都敞开,屋里人说话,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温子乔、孙允、孙平凡人今日也来帮忙晒书,孙允晒书晒到一半突然停下,眉眼微动。
梅家小姐学识渊博,得浔大伯夫妻宠爱,又得父母看重,若是娶得这样一位妻子,也算家门有幸。
孙允起了心思,过了两日,渔娘拿着新写的策论去孙家找师父。
渔娘到时,孙浔在南窗边给温子乔、孙允讲《春秋》,二郎和孙平两个年纪小的坐在书房北窗边读书。
四个学生进度不一,勉强可分作两拨,四张书案如今也不摆在一起了,改成南边摆两张,北边摆两张,四个学生分开读书。
渔娘绕开大门,从书房后面北边小门进去,没惊动师父,她悄悄走到北窗边上看弟弟写字。
二郎看到姐姐也没停笔,继续写字。
渔娘找了把椅子坐下,隔着一排书架,听师父讲学。
略等了半刻钟,下学了,孙浔放下书:“刚才讲的书你们别轻放了,下午再细读一遍,好好想想,明日上午我会提问。”
温子乔、孙允起身行礼:“我们记住了。”
孙浔点点头,叫他们歇息片刻就去用午食,一个时辰后再回来读书。
“师父。’
孙浔绕过书架来后头,看到弟子手中的纸稿,笑道:“又写了什么?”
渔娘把手中策论递过去:“写边疆屯军之策。”
孙浔没看,笑问:“你话本里的张青云难道要殿试了?”
“嘿嘿,还是先生知我。
《青云志》已经结尾了,渔娘正在整理书稿,比如改一改别字,主角张青云会试殿试写的文章还空着,也要补上去。
总之,渔娘写的这本状元郎休妻再娶去当凤凰男的故事,细节处一定要写的精美,张青云有多会读圣贤书,他品性就有多败坏,这才能反衬出他的虚伪。
“下午我给你看看,你可要留下用午食?”
“这时候来,正是打算陪师父师娘用饭。”
孙浔大笑起来:“你呀,家中有二郎和平儿在,我和你师娘用你陪?”
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吧,总不能说她专程来蹭饭的吧。渔娘假装没听见,转而问起:“今日做什么好吃的?”
二郎知道:“师娘说天儿热,昨日叫厨娘去清溪村张家买了两只老鸭子回来,今儿炖了好大一锅酸萝卜老鸭汤。”
“哈,那我今日真是来着了。”
孙浔笑道:“你呀,都是大姑娘了,不可太贪吃。”
“知道啦。”
孙浔带着渔娘和二郎、孙平两个小的走后门去后院,温子乔和孙允两人也起身去前院饭厅用饭。
中午可歇息一个时辰,孙允和温子乔用完午饭还早,温子乔略消食后,就去旁边屋里,准备在矮榻上小睡片刻。
孙允在前院也有张矮榻,今儿他不跟温子乔一块儿歌,他说有事要办,就走了。
孙允走后,过了会儿,温老三从孙家后院来,小声告诉温子乔:“刚才我听后厨房里去主院送汤的丫头回来说,孙允去后院给夫人请安,不过没能进门,孙先生叫他去歇息,别误了下午读书。”
温子乔今年三月回了一趟温家村,楚婆婆家的三儿子跟着温子乔跑腿,一块儿来了南溪县。
温老三能说会道嘴巴甜,又勤快,爱帮着人干点活儿,来了南溪县才半个月的工夫,就跟梅家孙家的下人混熟了,消息十分灵通。
“昨日下午你读书,我没事儿干,帮一个打扫花园的婆子洒水,无意中听说孙允从孙家带来的那个小厮跟人打听梅小姐的喜好,不过孙家下人嘴巴紧,没人告诉他。
温老三猜测,孙允那小子读书读不过他家子乔,知道孙先生宠爱梅家小姐,这是想给梅小姐卖好,博取孙家梅家欢心?
“子乔,我看孙允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梅家提携才有今日,你可不要和他混一起,恶了梅家。”
温子乔垂眸,细想片刻:“孙先生和梅家都是聪明人,梅家之事没有你我多嘴的地方。三哥,孙允到底是孙先生的族侄,以后你对他客气些。”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给你招麻烦。”
说完话,温三哥也不留:“你睡吧,下午起来还要读书。”
温子乔躺下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想着梅家的事。
梅家主子人少,家风也开明,不仅允许家中女儿读书,还允家中女儿四处游走写书,要不,他在保宁府也遇不到梅小姐救他一命。
去年腊月梅小姐及笄后,还是一切照旧,自孙允来孙家后,梅孙两家才注意起男女大防,温子乔也乖觉,自不会主动去找梅小姐说话。
前些日子,梅家的门房看得更加紧了,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贺家少爷无事都进不了梅家的门。
就是前几日梅家晒书他和孙允孙平去帮忙,他们忙活了一日,也没见到梅小姐本人。
刚才梅小姐过来,走的也是后门,没从大门进来,估计是为了避开他和孙允。
梅家态度这般清楚,孙允还有意走到梅小姐跟前去,以他对孙允这些日子以来的了解,孙允定有所图。
温子乔闭眼休息,过了会儿,听到有人进来,又躺下。
他没睁眼,睡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守在门外的小厮喊了声到时辰了,温子乔醒来,旁边矮榻上的孙允也坐起身,眼中毫无睡意,看来他没睡着。
温子乔也不多话,冲孙允点了点头,就着温三哥端来的凉水洗了把脸,略清醒清醒就去书房。
过了会儿,孙允沉默地进书坊读书。
后院里,渔娘陪师娘睡了午觉起来,喝了两盏茶,说了会儿话,等先生批阅完她的策论,师徒俩又议了议她的策论不好的地方,渔娘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渔娘家去,回家一小段路就热得她一身大汗,她的西跨院多草木又有风,比外头阴凉许多,只在院子里歇了会儿,身心都舒畅起来。
“今年天儿太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旱?”
“老爷也担心地里旱,今儿早上去清溪村看咱们家的地了。”
茶放温了,渔娘端起来喝了半盏:“过几日若是还这么热,我们也别在城里待了,我们去清溪村住着吧。”
清溪村在南山的山脚下,村中又有清溪河流过,村里比县城凉快多了。
往年天儿最热的时候一家子会去村里住上半月一月的,今年五月就这般热,还是头一回,看来今年要提前去清溪村了。
“您和老爷夫人都走了,小郎君要读书,难道只把他留着?”
“叫二郎去师父家住着吧,也免得他每日两边跑。”
渔娘躺在树下椅子上吹风喝茶,跟丫头说说话,十分惬意。
这时候,小丫头小橘回来了。
小橘凑到主子跟前,小声嘟咕咕半天,渔娘听完轻笑一声,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孙家的事,师父师娘会管,肯定不会叫我吃亏,你们别暗中欺负人家,叫师父师娘难做。”
阿青年纪大些性子又沉稳,她忍得住,阿朱却恼得很:“他算什么东西,原先看不上咱们主子是个姑娘,如今知道咱们姑娘的厉害,又巴巴地凑上来,什么下流玩意儿,街上的野狗都比他讲究些。”
渔娘并不放在心上:“好啦,别气了,以后你们只管把他撵远些,别来我跟前就是了。”
“奴婢去跟管门房的梅桂说,以后不叫孙允进门。”
阿青笑道:“这话哪里还用你去说,别说孙家那小子,就是咱们贺二少爷也进不来门。”
阿朱拍着手笑:“好哇,可叫我抓着了,阿青你说,贺二少爷跟你什么时候是一家了,哪里就说得上咱们了。”
阿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请罪,渔娘摆摆手:“你们俩别闹腾了,不嫌热?”
“唉,哪里就不热了,前日晒过书后,书楼里的窗户都不敞开了,生怕把临窗的书给晒脆了。”
“我去瞧瞧。”
书楼从一楼到三楼的窗户果然是半掩着的,仔细检查了一遍渔娘才放心。
到二楼坐下,渔娘不想挪步子,就叫阿青把放在耳房的书稿拿来,她今日要把张青云的殿试文章写出来。
这一忙又是几日过去。
几日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等到中午转下雨,淅淅沥沥下了到天黑才停。
雨水带走了热气,也不顾天黑,南街上各家都热闹起来,长辈也不拘着家中孩童,打着灯笼带孩子出门玩儿。
渔娘在书楼上,看外面街道的热闹景象,忽听得楼下有人叫她,渔娘低头看下去,忽而笑了,原来是淼娘抱着孩子出来游玩。
渔娘跑下楼去接她,笑道:“天都黑了,怎么这时候还抱着孩子出来。’
“我也不想出门,偏偏这孩子听到他堂哥堂姐出门玩儿,就不肯在屋里待,不抱他出门他就哭。”
儿子一月生人,到如今满打满算才四个月,这么小的孩子晚上不好抱出门,怕撞什么邪祟。不出门吧,又怕孩子哭坏了嗓子。
没法子,想到许久未见渔娘,就叫夫君送她来梅家。
“你夫君邓丁香呢?“
“去药铺忙去了。雨停天气凉爽,有些病家赶着这会儿去药铺,公公就说今日不着急关门,这时候药铺忙着呢。等药铺忙完了,他回来接我们娘俩。”
“既然如此,去我家书楼上坐一坐吧,在三楼上看得远,你家三郎肯定喜欢。”
三郎是淼娘的头一个孩子,他前头还有两个堂哥,按照家中排序,所以叫三郎。
三郎养得白胖,淼娘抱了会儿就抱不住了,渔娘好奇,伸手抱过来,在她怀中三郎也不哭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真乖呀,你家三郎取名了没?”
“取了,大名叫邓款冬。”
渔娘听后不禁笑:“果然是邓家孙子,什么辛夷、丁香、甘草、款冬,全是药材。‘
淼娘也笑道:“我公公说取名药材好,药神菩萨保佑,孩子会健健康康长大不得病。”
“邓老大夫还信这个?”
“可信了,这才五月,我公公今年去县城外的佛寺道观烧香好几回了。”
说到道观,渔娘忍不住叹气:“白云观李道长去年冬天没了,晓月也去益州府瑞鹤堂当药童了,我爹娘他们现在都不太愿意去白云观了。”
“唉,毕竟是认识十多年的人,这一下去了,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不只是你爹娘,我公公婆婆也常念叨李道长。”
上到三楼,推开窗就看得到外面的街道,三郎看到街道上星星点点的烛火灯笼就手脚弹起来,淼娘赶紧接过来,熟练地捏着三郎的腿,他挣扎了几下动不了才作罢。
三郎张嘴要哭,淼娘瞪过去,三郎闭嘴了,不看他娘,指着窗外的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渔娘笑:“没想到,如今你当了娘竟然是这般。”
“你可别笑话我,当娘的都这样。”
渔娘身边的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带孩子,管事妈妈小林氏上来逗三郎玩儿,淼娘才腾出空来跟渔娘说话。
“还没谢谢你从江南给我带的礼物。”森娘拉着渔娘的手道。
“咱们之间,不用说谢谢,太生分了。”
淼娘拍着她的手笑道:“那我问句不生分的,你去淮安一趟,婚事可定下了?”
渔娘摇摇头:“还未。”
“你这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看我爹娘吧。”渔娘拉着淼娘过去软榻上坐,比坐椅子舒坦些。
去年她还未及笄前,她爹娘看中了叙州府里好几家,今年开春去淮安就放下了,这个月从淮安回来,她爹娘忙着家里的事情,还没顾上。
淼娘也帮她发愁:“你家跟我家不一样,不好随意找个人嫁了。”
渔娘翻白眼:“你这话说得亏不亏心,你爹娘把你嫁给邓丁香,是随意把你嫁了?”
淼娘笑出了声:“我打胡乱说的,你可不许跟我爹娘说。”
像淼娘这般嫁给相熟知根知底的人家,安安稳稳的,确实是好事。就跟她娘说那般,轰轰烈烈男欢女爱都是话本里的事情,人活一世,安安稳稳无病无灾地过着,比什么都强。
“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渔娘回过神来:“想张大娘子呢,张姐姐以前每隔一两月就要进城一趟,自她去岁八月嫁人后,我许久未见到她了,前几日我叫人给她送东西去,回来的人带话说她这月忙,等六月再进城来。”
说起来,淼娘也有两三月未见过张大娘子了:“也不知她嫁人后过得好不好。”
“马上五月底了,等六月张大娘子来家中,你也过来坐坐。”
“好,你叫我,我一定来。”
两人聊了半个时辰,三郎都在小林氏怀中睡着了,邓丁香忙完药铺里的事过来接妻儿,渔娘亲自送她们母子去大门处。
夜色漆黑如墨,淼娘提着灯笼,邓丁香抱着儿子,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
渔娘扶着门框目送,见他们这般快活,心里也觉得高兴。
慢慢悠悠,时间到了六月下旬,张大娘子说好了六月来府里看她,张大娘子还未来,渔娘的《青云志》上册书稿已送去书坊刊印了。
六月二十八,府学放假,府学外语的书铺里又热闹起来,江湖浪人这次没写游记,写了一本叫《青云志》的话本,许多人冲着江湖浪人的名头来买书,书铺好几次卖断货。
许多人看过《青云志》后,府学里喜欢的人有,骂江湖浪人的学子更多。
“张青云如此有才华,考上进士后更是天地开阔,以后为官做宰不在话下,他那乡下妻子帮不上他什么,若是识趣些自请下堂,拿了好处另嫁他人,对两人来说都是好事。”
“呵,要我说,张青云若是真君子,就该糟糠之妻不下堂。”
“话不能这么说,时移世易,张青云一个庶民能走到草堂之上不容易,他若是拒了尚书大人家的亲事,何止前途不保,我看命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
“就算如此,这也不是张青云算计原配性命的借口。”
“谁算计了?明明是她原配自己生病不肯吃药,难道还能怪到张青云身上?张青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笑死个人,家中老仆暗示药中有毒,换成你,你敢把那药喝下去?”
“你们这些伪君子,若是想要娇妻美妾直说了吧,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
“我呸,你们是不是自己想当张青云?”
道德君子们批判张青云,自觉摸着良心说实话的识时务之人支持张青云,月底考试结果大伙儿都不关心了,为《青云志》吵得不可开交。
学子们吵,教舍里先生们也有许多话说。
“韩先生,你可看了《青云志》?“
韩贤进教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过去,想知道他有何话说。
“莫急,莫急,先让我喝口茶。”
“你快些。”先生们催促。
韩贤口渴得很,喝了一碗茶,长出一口气才说:“叫我说,江湖浪人写这本《青云志》的缘由,定是不满市面上那些寒门学子高中状元名利双收的话本,所以才写了这本书讽刺那些想着好事儿全占的学子们。”
许耕跟韩贤看法一样:“《青云志》写到张青云中状元,抛弃糟糠之妻,迎娶官家小姐就戛然而止了,我猜下册肯定会写张青云身败名裂。”
在场的都是先生,他们看过的书不知凡几,从江湖浪人留的故事伏线也可猜出一二。
学生石显笑道:“《青云志》写的故事是个寻常故事,能叫学子们如此全情投入,主要是江湖浪人写学子读书写得太好了,什么时候读什么书,写什么文章,都娓娓道来,读书人们一看就知,江湖浪人是个考过科举学识渊博之人。”
要知道,市面上那些写寒门学子高中状元迎娶官家小姐之人,多是落魄秀才,他们哪里会写乡试如何,会试如何,殿试又如何呢?
不过是一笔带过,他们只会写些男欢女爱。
屋里其他先生们也认同,江湖浪人写科举确实写得入木三分。
只有一点,寒门世家之争在他们叙州府这种偏远之地不明显,这本《青云志》若是卖到京城或是江南这样的繁华地,叫人借此生出事端来,那就不美了。
想到《青云志》不过是消遣的话本,算不得什么,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你们说,这江湖浪人会不会是官宦子弟?他见到了身边之人抛弃糟糠之妻心生不满,所以才写了话本讽刺此事?”
“有这个可能。”
“我猜也是这样。”
“哎,真想问问三思书铺的掌柜,这江湖浪人究竟是谁。”
“何止你想知道,外头的人谁不想知道?既能写出《山河畅游?巴蜀》,又能写出《青云志》之人,定然是学识不凡之人。”
“你们看过张青云的乡试、会试、殿试文章了吧,咱们府学的学子中,能写出这等文章的只怕也选不出一两个。”
“策论太老练了!我看张青云殿试写的那篇论边疆军策,都可直接上书给皇上拿来用了。”
石显道:“先别议论了,学子们的答卷可批阅出来了?”
石显这话一出,先生们赶紧把班上学生们的答卷拿出来,教舍里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教舍里到处都是骂骂咧咧声。一个个,胸无点墨,这谁,用典都用不明白,张冠李戴,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连江湖浪人一半的水平都没有,看着真伤眼睛。
唉,看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试卷,先生们更想知道江湖浪人到底是谁了。
府学后门某处院子里。
王苍面前书案上摆着一本《青云志》,书已翻阅到最后一页,王苍也不动弹,望着某处虚空出神。
小厮王连进来,低头道:“主子,隔壁贺少爷给您送了一笙桃子过来。”
今日上午考完试无事,下午贺文嘉跟黄有功去朱润玉家庄子里玩儿去了,王苍推脱了没去,桃子估计是在朱家庄子里摘的。
“文嘉人呢?”
“贺少爷没回来,听贺家下人说,贺少爷坐船回家了。”
王苍扶额,是了,贺文嘉盼着家去,前半月本来他要回去的,恰巧又轮到他们去县学交流,没能回去成。
贺文嘉昨日晚上就来问他可要家去,王苍拒了。
贺文嘉心里有挂念的人,写信尚嫌不足,摘了鲜桃急着要给人送去,归心似箭。
而他,心如荒野,无挂念,就好好读书吧。
只剩下一个月,他就该出发去东山书院了。
王苍给胡玮写了张帖子,帖子交给王连。
“送去通判府,就说我得了一筐桃子,邀胡公子来家中玩。”
王连捧着帖子出门去。
一跨出院门,大街上热热闹闹,茶楼酒肆里到处都是议论《青云志》的学子,有争论张青云为人的,也有夸策论写得好。
外面的热闹跟王苍无关,安静的书房里,他捧着那本东山书院先生写的《南土书辞》细读,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