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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薄雪积着一层,沁润着冬日里冻得硬邦邦的泥土。这样的天气屋子大多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气,但桃枝一进寝殿就闻到馥郁的花香,越靠近公主香气越浓郁。她抬头看一眼公主,竟愣在原地。
床榻前踱步的嘉乐问:“怎的这样看着我?”
“公主今日脸色红润,容光焕发。”
似乎连皮肤都细腻白皙许多,桃枝说:“珍珠膏的效用极佳,不愧是南洋进贡的珍品,咱们舍出去的钱财没有白花。公主,要不要再买一些?”
公主日常用的胭脂水粉都经过她的手,新换的润肤膏只有一罐“珍珠膏”,想必是它的效用了。比起原来花出去没什么成效的其他膏子,珍珠膏令人吃惊的昂贵称得上物有所值,等别人看到它的妙用,公主府想要花钱购买都不一定能买得着??长安有钱有权的人可不少。
嘉乐揽镜自照,也为自己的好气色吃惊。她却知道不是珍珠膏的效用,《欢喜经》竟有如此奇效?
“不用了,国公爷才发话让公主府的花用俭朴、节省一些,不好违逆他的意思。”
几罐珍珠膏倒不至于惊动国公,但转念一想公主小心谨慎一些没什么坏处。桃枝连忙笑着道:“公主和国公爷夫妻和睦,乃是佳偶天成。”
嘉乐披上外衣,问道:“外面有什么事?”
隔着花窗她早瞧见远远在廊下站成一排的身影了。
桃枝低着头说:“东府太夫人送来十位女使,身边还跟着钱嬷嬷要求见您。我打发她在外面喝茶,公主要不要见她?”
钱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嘉乐少不得要给两分脸面。她在堂屋里见这位嬷嬷,钱嬷嬷是替太夫人传话的,对嘉乐的态度恭敬,如同一只被吓破胆的小猫。福寿堂伺候的人都这样,她苦着一张脸说:“那些姑娘是太夫人赐给国公爷做妾的。”
嘉乐一愣:“……全部都是吗?”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有多少人但肯定不少。哪有祖母给孙子纳妾一口气纳一个蹴鞠队的,不怕孙子沉迷女色弄坏身体吗?诚然傅国公是克己复礼之人,但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啊。
十个盘正条顺的大姑娘排着队走进来,每一个都比嘉乐生得标致。嘉乐都看呆了,并非惊讶姑娘们的美色。这数量,一口气纳进家里必是逸闻一件,必得荒淫的名声……让她说什么好呢!真不愧是太夫人能做出来的荒唐事。她招手让桃枝附耳过来,说道:“先找个地方把她们安置下来,别提妾的事。这事得知会国公爷一声,咱们不便出门,让方有忠去一趟亲军都督府。”
桃枝应下来,裹挟着钱嬷嬷和十个待定的妾一同出去。等送走老嬷嬷,把十个大姑娘找偏僻的地方关起来,脚下带风似的刮到二门外,抓住一个小太监问:“方统领在吗?”
方有忠正在库房理账,听到干儿子方有孝笑嘻嘻说“桃枝姐姐在外面”,连忙站起来,门口果然站着一名穿粉色宫裙的姑娘,他走过笑盈盈问:“桃枝姑娘怎么有空来这?库房灰大得很,小心呛着姑娘。”
桃枝顾不得和他寒暄,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方有忠是太监统领,管着公主府里里外外的事,看似是跟着乐嘉公主从宫中下降的,实则是傅国公在宫里时的旧部,闻言让干儿子备马,说道:“主子有令,奴婢这就跑一趟。”
傅国公任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正三品,掌管左、右、中、前、后五卫军士,下设仪鸾司。既负责皇帝的安危事宜,又掌管皇帝仪驾的方方面面,御前侍卫的换班表都需要傅国公朱批才能施行。
御前无小事,傅国公是个大忙人。
方有忠差点扑个空,傅国公正要出去,闻言淡淡道:“公主处置得很好。不必把她们送回国公府,但也不让她们近主子的身。打发她们去做洒扫抹灰的活儿。”
公主的做法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太夫人的不端行事最好捂在两府中,闹出去就是笑柄。
他虽是被逼无奈娶的十四公主,但对公主的满意日渐增加。“可堪调/教”四个字可用来形容公主,更何况她待自己堪称真心实意,百般周全。没有人被全心全意的侍奉会不开心,更何况这样做的人是他的正妻,可使他全无内忧,能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朝廷上,偶尔回到公主府,他也觉得是放松的、随心所欲的。
“近日我无暇顾及家里,你回去守好门户,一切听公主的吩咐。”
方有忠连忙跪下唱喏,“谨遵主子吩咐。”
傅国公大步朝着外面走去,翻身上马,在丹凤门前和鸿胪寺的主官会合,两队人马扭成一股绳,行至长安城外。远远便见到青州王的旗帜,待车马来到城下。护卫车队的青州步兵散开,骑兵分散到一旁,才显露出骑在马上威武不凡的青州王。
他已是年过半百之人,胡子全白了。多年征战沙场,身体依旧健硕。他一双好似老虎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傅国公,好似在称量他的斤两。
傅国公不动如山,任凭打量。
双方如狭路相逢的生死之敌,气氛凝滞沉重,一时间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哈哈哈??”
忽地,青州王朗笑出声,抱拳道:“久仰大名,傅国公。虎父无犬子,我看你比你老子还强几分。”他简直怀疑眼前的玉面郎君在战场上是靠脸打赢的胜仗,怪不得自家女儿十多年过去还惦记他。
傅国公牵着缰绳走进青州来的队伍里,谦逊有礼道:“侄儿拜见伯父。”
青州王的父亲原是战功卓著的开国大将,亦是太祖亲封的五位国公之一。因他家姓张,故封张国公。几位国公曾同在太祖的麾下效力,袍泽之情深厚。曾同生共死,交托性命,后来世事变迁,情谊在权力面前如高处跌落的陶瓷花瓶,碎得全是渣渣。
可有当初的一段故往,傅国公执子侄礼再恰当不过。更别提……傅国公的眸光从始至终没有在青州王身后的马车上多停滞哪怕一瞬。
当年新朝初立,张国公奉命收复青州。前前后后打了几十仗,打得朝中上上下下都看出猫腻,太祖更是写信问他“青州这么难打吗?”,张国公这才见好就收,攻进青州。不过,太祖让他班师回朝,他却是没有听从。
那会王朝风雨飘摇,张国公没有明反太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加上张国公又把嫡孙和孙女都送到长安为质,双方便僵持下来了。
张国公死后多年,如今的青州王设计接回儿女才反叛称王。
青州王说:“好侄儿,我这次进长安把小女莹莹带来了。她在长安长大,在家中时常思念长安的风光。”转身对着马车喊道:“莹莹,快出来见过你傅家阿哥。”
一双素白无瑕的玉手撩开车帘,缓缓展露出雪和冰堆积成的容颜。此女披着一件纯白色镶狐狸毛的斗篷,亭亭玉立,好似神女一般。
不愧为昔日的长安第一美人……鸿胪寺的主官心中暗赞,再看一眼傅国公,只觉得天地钟秀都堆积在二人身上了??好一对璧人。
张莹莹一双妙目里情意绵绵,当着众人的面竟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脱口而出:“阿?……”
此女和昔日的莹莹是同一个人吗?傅国公心里竟难以将她们对等,少年时的怒、愤、恨一点都没有激荡起来,他讶异自己的平静。
……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夜风刺骨。嘉乐浑身大汗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任由冷风刮进来。只着寝衣的她竟然没感觉到丝毫凉意,一团火在她小腹里烧,烧得往年的冬日冰冷的手脚热乎乎暖融融,燥热难耐的痛苦快要把她逼疯。
距离她得到《欢喜经》已过去一旬(十天),夜夜不得安眠。任是多练几遍,似也难以压住身体里的火,偏偏太医来瞧过没看出任何问题,还赞她养生有方,体格强健。
嘉乐咬着唇,取出枕下的《欢喜经》。白日里从不作怪,偏偏夜里发作,让她考虑是否备一些用具。宫中女子寂寞,有取乐之物……她摩挲着书页出神,等回过神来觉得手里的纸有些不对劲。
背封里似乎有夹层,她从妆匣里取出一根金钗,沿着薄薄的纸张轻轻挑开。
果有夹层,内藏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嘉乐提着灯细阅??
[习经传人需与心爱之人鸳鸯交颈,采其精华以消阴亢,一旬不下七次,方可阴阳平衡,功力日进。若不能和心爱之人同修此经,则需另采他阳进补,质不佳则以量取胜。]
[久阴亢而难消者,必爆体而亡。]
她手里的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