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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道:“老爷暂时若不困,妾身便先去睡了。”说着起身。徐相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与夫人说起。”王夫人深知丈夫习性,心里有事若不能痛快说出,很难将觉儿睡好。与其半夜劝他入眠,不如现在当好听众,于是坐回椅子,笑等丈夫说来。
徐相道:“前几日,吏部尚书林元治跟我说,工部尚书卢沛有意与皇家联姻。”王夫人问:“不知是卢家公子想娶公主,还是卢家千金想嫁皇子?”徐相道:“听闻卢家小女,貌配西子,才配文姬,皇后娘娘有意说与誉王为妃。”
王夫人淡然一笑道:“皇后娘娘的心情何时这般好了?”皇后与贵妃争宠多年,笑难同框,语难同席,像王夫人这等居京多年的官太太们,没有不知情的。
徐相道:“昔日颖王与卢尚书交好,现已远离了朝堂,皇后娘娘身为母亲,给卢尚书家说门好亲事,顾住旧情而已。再说皇后娘娘统领后宫,母仪天下,操心皇子们的婚事实属分内,心情好与不好都可以做来。”
王夫人问:“贵妃娘娘会同意吗?”徐相道:“按理说,卢家千金才貌出众,与皇子结亲称得上门当户对,且有皇后娘娘保媒,金玉良缘的,贵妃娘娘无理由反对才是。”王夫人道:“既是良缘,等着前往道贺便好。”
徐相道:“就怕誉王年少意气重,难通世事人情,生出旁枝错节来。”王夫人问:“誉王回京前不知此事?”徐相道:“陛下召他回京,给的旨意是让他押解河州罪犯进京,别的只字未提。”
王夫人问:“为何只字不提?是陛下与皇后想法不一吗?”徐相道:“卢尚书进入工部以来,花了国库多少银两,为国家做了多少实事,皇后母子清楚,陛下也清楚。”王夫人说:“不是后宫不可干政吗,皇后娘娘从哪里知晓?”
徐相道:“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情在圈儿外,利在圈儿内。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金圈儿是我,银圈儿是你。整圈儿在分赃,破圈儿道不均。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圈儿一路圈到底。”发音儿有轻有重,音韵儿有快有慢,宛如说唱一般,听得王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夫人道:“既是这般干系,皇后娘娘怎么还把卢家小姐往誉王这儿送了,就不怕贵妃娘娘日后知晓了吃醋,将事儿抖出来,她母子吃不了兜着走。”
徐相道:“夫人多虑了。皇后娘娘可不是平庸之辈,高明着。”王夫人似有讥讽道:“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送,这也算高明!”徐相道:“联姻真若成了,卢尚书贪赃枉法的事儿日后败露,贵妃母子若大义灭亲不为卢尚书说情,皇后娘娘母子就是有样学样不为卢尚书求情,没人会说她们母子是过河拆桥的人。”
王夫人道:“这么说,皇后娘娘只要撮合了这段姻缘便是赢家了?”徐相道:“想法是好,就是不知能不能如她所愿。”王夫人道:“你是说陛下不一定同意?”
徐相道:“陛下同不同意事小,誉王同不同意事大。”王夫人道:“你是说嫣儿...?”徐相面怀忧色道:“就怕男有情女有意,由不得大人们想着来。”
誉王南下剿匪无功而返,徐嫣儿陪着誉王回京,且对姜山怀恨在心。誉王西行锻炼,徐嫣儿粘着姜山夫妇跟去西北游玩。誉王押解河州罪臣回京,嫣儿欢欢喜喜跟着返京,说姜山是人畜无害。反差如此之大,外人都能看明白,做父母的怎么可能瞧不见。
王夫人静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问道:“老爷是想嫣儿跟誉王做成普通朋友吗?”徐相道:“他人家的孩子,婚姻大事皆可由父母做主,而我们家的孩子,没一个是愿由父母做主的。老大老二老三都为自己婚事做主了,强行老四不由她自己做主,你看能行得通吗?”王夫人道:“这都是你平时骄纵出来的,此时又能怨得了谁去。”
徐相道:“我能怨谁去。只怨自己好为不为,压制了刘文心,没让他与璐儿早些成婚,嫣儿与誉王才有了碰面的机会。可见冥冥之中自有报应。真是报应不爽。”
王夫人道:“事情已来,想回避怕是来不及了,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徐相道:“怕就怕年轻人感情用事,做父母的心一软,他俩相会于十字路口,东南西北皆是敌人。”王夫人道:“那我进宫见见贵妃娘娘,让她好好劝劝誉王。”
徐相道:“夫人切莫有此想法。贵妃娘娘若是明事理的人,何至于后宫的嫔妃们,只有贤妃娘娘一人心里容得下她。”
王夫人心想后宫佳丽三千,采花人却只有一个,不斗丽争妍,花儿难免不白开。说:“我想她劝劝她的宝贝儿子,毫无歹意,称不上朋友,也算不得敌人。”
徐相道:“你让她劝她的宝贝儿子,在他人看来,便是瞧不起她母子。他们身份尊贵,颜面已大过一切,就算你善意拳拳不与你做成敌人,也无需对你友好。”
王夫人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是好?”徐相道:“万一事情如我们忧心的这般,惟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往后退一退了。”王夫人问:“你能怎么退?”
徐相道:“自降三级,申请外调。”王夫人道:“这天下已冗官冗员的,又能退到哪里去?”徐相淡然一笑道:“入京前从金陵来,退往金陵就是了。”
险滩逆水行舟,前进危险,后退又安全了?王夫人问:“非得如此吗?”
徐相苦苦一笑道:“权力之争,最轻便的法子就是党同伐异,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我已无心争锋,是东风压不倒西风,是西风压不倒东风。”心想往日仕途之所以顺顺利利,皆因陛下从未想过要将大位传给齐王,而自己为官处事也皆以朝廷利益为重,宁王、端王、颖王等人用不着将齐王看成劲敌。现如今,要是女儿嫁给誉王为妻,不管誉王有无争宠之心,都免不了他人的猜疑与忌惮,必将欲除之而后快。与其被他人扳倒,祸及亲友,不如主动退后。
王夫人道:“你的意思,誉王与皇位无缘?”徐相道:“就他的资质与实力,若能争得大位,大夏国除了四分五裂,是没办法容下他那几个兄长称王称帝的。与其如此,何苦要争。”王夫人道:“就怕他不这么想。”
徐相泰然自若道:“怎么想由他,相不相帮由他人。”王夫人问:“你觉得姜山那孩子将来出息了,最有可能看好哪位皇子?”徐相道:“以他目前为人处事的做派来看,将来要想有所成就,选太子殿下不失为明智之举。”
王夫人道:“那你当年怎么选了齐王?”
徐相道:“刘云飞身为陛下的结义兄弟,对陛下忠贞不二,陛下都容不得他辅佐太子,岂容得我一个可有可无的外臣。齐王当年少有心机,依附他用不着做那些不愿意做的事,也可免了被其他皇子拉拢来拉拢去。”
王夫人说:“先前没得选、不得已,现在又没得选、不得已,与其日后还是没得选而不得已,还不如就此开始,遵从本心,顺其自然,管它是到此为止,还是来日方长。”
徐相心想自己已官至宰辅,此生仕途已无遗憾,只求晚节寒花。笑道:“就听夫人的,虽管不了他人怎么想,却管得了自己怎么做。”
王夫人不经意间问道:“不看词儿,老爷可还唱得全《胶扰劳生》?”徐相笑答道:“自有了嫣儿那年开始,年年除夕唱它以迎春,都快二十年了,词儿早已背的滚瓜烂熟,那有唱不全的。”王夫人笑着说:“那要不今年唱它两回,今夜唱了除夕再唱。”
徐相应了声“好”,喝完杯中茶水润了润喉咙,与妻子携手出得厅堂,往卧室走去,边走边唱道:“胶扰劳生,待足后,何时是足。据见定,随家丰俭,便堪龟缩。得意浓时休进步,须知世事多翻覆。漫教人,白了少年头,徒碌碌。谁不爱,黄金屋。谁不羡,千钟禄。奈五行不是,这般题目。枉费心神空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须采药访神仙,惟寡欲。”歌声至卧房门口歇下。
王夫人让丫头湘竹打来热水,服侍丈夫擦脸洗脚,让丫头端走水盆,关好房门,整理好床铺睡下,带着疑问进入梦乡。梦里,只听丈夫回答她说:“林元治跟我说起皇后娘娘为卢家小女保媒之事,不过是想在太子与誉王、姜山、文心、云峰这些年轻人之间架一座桥,广结善缘,互通有无。”梦醒已是窗外大亮,起床梳洗,做好早餐,叫醒丈夫、女儿。
徐嫣儿走近饭桌端起燕窝粥一闻,笑道:“多谢母亲下厨!”王夫人说:“吃好了可知做什么去?”徐嫣儿道:“陪湘琴姐姐看房子,顺便告诉她,表姐已有了身孕。”
王夫人惊喜道:“心儿怀孕了!真的假的!”徐嫣儿笑道:“都敢在爹娘面前说了,定是真的假不了。”王夫人笑道:“这孩子,这等喜事昨儿怎么不说。”
徐嫣儿道:“怕母亲听了高兴得睡不着。”王夫人道:“这才像句话。”徐嫣儿快速吃好早餐下桌,回房精心装扮一番,话别父母,带上丫头湘竹出得府门,坐上马车朝士子客栈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