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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一望无际的坟。
裴政举目四望,除了前方孤身立于血土之上的裴潜楚外,
入眼之处便只剩下了一个个的土堆。
甚至、没有一座坟墓前立着墓碑,
哪怕只是一块破烂的、写着斑驳字迹的木板。
有的只是土堆,
染血黄土堆就的土堆。
“好浓郁的死气,简直深若绝渊一般。这堂堂山河郡一十六城执牛耳的裴族居然还藏着如此魔道灵地!
哈哈哈,裴族真不愧是裴商余孽,潜龙在渊啊。”裴政默默揣测着,心中仍是一片平静。
但是脸不同于心,裴政戴着厚厚的面具。
于裴潜楚的余光中,裴政满是震惊之色、却未露怯半分。
少年英气的模样已是牢牢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阿政,与仲父再行一段路吧。”良久之后,暗自观察的裴潜楚再度开口了。
“我知道你心中已有了许多疑问,但是莫急,待到时候到了、一切都会浮出水面的。”
“嗯。政儿懂得的。”裴政点头称是。
“路还长,不妨说回越王勾践吧。”裴潜楚说道。
“自夫椒之败后,为求得苟且偷生的一线生机……”
…………
人间西域八百州,伏天灵地无数计。
灵地,是些许破碎世界碎片形成的失落天地。
或是来自与人间界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下位界面、或是来自时间长河中被打崩的人间五域、或是来自……
简单的说,来源很广。
有的弄得清楚,有的弄不清楚。
也是,世间的事没几个生灵是全知道的。
当然,灵地也并非都是钟灵荟萃之地,那寸草不生的地界儿又何曾少过呢?
但是,很显然,裴族藏着的魔道灵地并不是那鸟不拉屎的垃圾。
一路上愈发浓郁的死气与一座座土坟中不断喷涌而出的魔气都在不断证实着这一点。
“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裴族有如此底蕴却仍旧偏安一隅之地、引而不发,定是所图非小。”
“莫非……”裴政眼中荧光流转、心思揣摩之际,跟随着裴潜楚已是越走越远了,而鞋靴下那黄土中蕴含的血色也愈发得深了。
山回路转之间、一大一小的脚印映衬在泥土之中,从光门之处绵远至此已有数百里之远。
“灭吴之后不过三载,勾践渡云河北上、迁都良牙,姒越问鼎春秋的大局也由此奠定了下来。
这便是‘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说到此处,裴潜楚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乌河赤壁——到了!
“啪、啪、啪”乱石穿空,血水拍岸,卷起千具骨。
看着被眼前风起云涌、怒涛拍岸所“惊呆”的裴小郎君,裴潜楚朗声一笑、开口言道:
“阿政,这乌河的风波虽比不得那‘鲲鹏水击三千里’的云塘大潮,但也藏有一番席卷万军、湮灭众生的豪迈气概。
待到你突破阴阳境时,不妨入此间破浪一番,定能与你大有裨益。”
明阳境破阴阳境有‘三难’,分别为易筋、锻骨和洗髓。
且一难胜过一难,一难险过一难。
如那千军万马过独木一般,渡过三难者千不存一。
“哈哈哈,多谢仲父厚爱。”裴政一见到这条波涛澎湃的乌河便知道那‘三难’之难已迎刃而解。
言语之间,不过二三之句,但裴小郎君直入阴阳境的康庄大道便已是骤然铺开了。
这便是家族嫡系与散修路人的区别!
世人皆知:唯渡三难者方炼体入玉衡,生魂寻阴阳。
但知之又如何?
这东八州的寻常散修路人,终其一生恐怕也寻不到渡过那‘易筋’一难的‘敲门砖’。
而这也不过人间界修行的冰山一角罢了。
管中窥豹,世事大多如此啊。
“阿政,见着那艘云船了么?”裴潜楚抬手一指。
随之远望而去,乌河千里波涛之中,是一艘半沉半浮的云船。
也不待裴小郎君回话,裴潜楚接着说道:“其上有我裴商一族先祖留下的一座破界阵,若有一日族中大厦将倾,你须从此脱身,为我裴商保留最后一丝火种。”
“仲父!我族怎……”裴潜楚话音刚刚落下,裴小郎君已迫不及待开口反驳。
可裴潜楚没有让裴政说完,便已打断他言:“阿政,记住了吗?”
裴潜楚的声音果断而刚毅,不容许裴小郎君有半分的质疑与反驳。
看着裴潜楚的眼神,良久之后、裴小郎君终于开口答道:“我记住了,仲父。若有一日大厦将倾,我会思退保身。”
边说着裴小郎君的语气也愈发低了,可眼神却愈发坚毅。他骤然提升了几个音调猛地继续说道:“但是我也定如姒越勾践一般‘卧薪尝胆’!待到万事俱备便一击并发,再复我裴族往日辉煌。”
“哈哈哈,不错。阿政,你很好,仲父很满意。”边说着,裴潜楚边欣慰的点了点头,言语之间满是慈爱之态、不再似族长般威严模样。
又重重拍了拍裴政的肩头,然后他继续说着:“阿政,你虽读书已有万卷却仍旧少经世事的少年郎君,如同当年的我们一样,嘴中说着世事多变,却没有真正认识到世事多变这背后的残酷与血灾。
今日我裴族是楼高起了,但又如何?或许明日便楼塌了。
而你,裴政,你不仅是我族的麒麟儿,更是大哥的骨血。仲父绝不允许你中途夭折!”
“啪、啪、啪”不待简短的对话落下帷幕,乌河赤壁远处的水光边际又卷起一阵风波,一阵阵的水石击打之声似如沙场点兵般怒声浩荡地响起。
“啪、啪、啪……啪、啪、啪”一阵阵的风波在碰撞中激荡起势,慢慢地一道连天大潮如聚沙成塔一般汇聚成了。
“怒声汹汹势悠悠,乌河岸边地欲浮。”这乌河大潮来的也算恰到好处,裴潜楚转而念出了一句前人遗诗。
然后他转过身来,衣袍挥拂之间、负手于背后,又将那抹温情收于眼底,看向了这乌河大潮:“阿政,你我父子不妨一起观观这乌河大潮吧。”
“嗯。”简短的对话落下了帷幕,待到裴潜楚转过身去之后,裴小郎君眼眶之中恰如其时地泛出了点点盈光。
“妥了半步。”裴潜楚虽是背对着裴政,但神府之中的灵念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裴小郎君细微神情。
“啪、啪、啪”水石击打之声激荡在两人耳边,远处的乌河大潮已慢慢横推而来,看着裴政那眼眶中的盈光转瞬而去,一族之掌的裴潜楚又想起了老族长说起的那些道理:
以利相交者,利益尽而交疏。
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时至今日,裴潜楚虽是纵横阳关半甲子,执掌裴族四十载有余,
但每每想起老族长讲授的这些道理仍旧是多有收获。
看着裴小郎君此时已调整妥当、不见之前眼角泪光点滴痕迹的面容,也自是明晓:只需稍后再添一把火,此番便不枉此行!
或许接连多日之举止,自是算计了自家侄儿一番。
但那又如何?
他,裴潜楚可不是拘泥于框架之人,有些招儿也是裴政上位之路不可避免地。
且不说裴政本就是受益之人。
只言裴政若要继任裴族的族长,这便是族中培养的必经之路!
唯有将裴政与裴族慢慢共情、一步步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族中的资源才能不计后果地投入裴小郎君身上!
不然裴二郎君、裴鎏夙凭什么为他裴政挡刀?
不然族中的底蕴灵地凭什么对他裴政开放?
不然裴商遗留的破界阵凭什么让他裴政区区一个族中小郎君知晓?
仅凭裴族天资卓绝的内族子弟的身份是不够的。
而裴政?前世八百年纵横于一隅之地,他也是曾执掌过数个大势力的。
裴潜楚的心思计量他又何尝不知?
自那三卷书册开始,他便已有所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