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心炁气若游丝，就像是天黑前的最后一缕光亮似的，原本根本不可能被察觉到，只不过齐青崖的体内炉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作用。
在五簇炉火的炙烤之下，把这抹悸动扩大了无数倍，才勉强让齐青崖有所察觉。
那少的可怜的心炁，甚至没能在齐青崖的体内产生任何影响，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齐青崖却没有认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而是停下筷子，皱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螃蟹肉也能产生心炁了？
他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渤海上那摧毁无数船只的巨无霸蝠魟。
原本以为那只蝠魟是富集了天水废气，从而产生变异的个体，可现在竟然已经出现在了体型如此之小的螃蟹上。
齐青崖忍不住朝着在研究所院落中也能看见的大本钟塔尖望去。
津门的中午也见不到阳光，只是一片亘古不变的阴霾。
动物心炁，似乎在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不得了的突破。
“最近隔壁的心炁研究所有什么动静吗？”
齐青崖装作若无其事的询问道。
“一直都是那样，里面的人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
伍老大并不是特别上心，而万沐春却是说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研究所的负责人唐纳德，在你离开后没多久便被荣国军方带走，英格里委员会已经向荣国政府要了无数次人了，但都无功而返。”
“最后的沟通结果是，保留研究院内其余科研人员的正常工作，等到调查清楚之后再把唐纳德遣返回国。”
万沐春嘴巴里说的并不是内幕消息，只不过她对于这些信息比较敏锐罢了。
“这事算不上什么机密，但双方都没有将其闹大的打算，所以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齐青崖刚离开的时候，正是蝠魟被北洋水师花费巨大代价杀死的时候。
不过唐纳德一早就把动物心炁的研究结果公之于众，只要看见蝠魟，就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看来荣国的反应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快。
不过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最为正确的。
动物心炁的危害性从蝠魟身上就可见一斑。
一条只有着生物本能的海洋生物，就能轻而易举的霸占一处海域，甚至毁灭一支舰队。
若是数量多了起来，或者趋利避害的本性放大，那么广阔无垠的海域就会成为拥有心炁的动物的避风塘。
然而潜力也是明眼可见的巨大。
倘若能往更深处研究，通过引导动物原本与生俱来的习性，从而借助其力量，就能对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这绝对是极度危险的科技技术。
而这种技术竟然在津门被一个外国人研究了出来，那么荣国政府绝对要将其控制起来。
至于遣返回国之类的话，都是明面上的客套话。
就算是从他嘴巴里撬不出来东西，那也要英格里拿出相应的成熟技术来交换。
而现在正是荣国对外战争的关键时刻，要是国内发生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绝对不能放任其自由
但现如今唐纳德被关押起来之后，津门的螃蟹就发生了变化，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英格里心炁研究所为了要人而使出的手段。
在齐青崖的了解之下，唐纳德原本就是一个为了研究不顾一切伦理条约的毫无底线的科学狂人。
那他手下这些愿意跟着他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他乡的研究人员，很大可能和他是一丘之貉。
要真如齐青崖所想的话，一旦动物心炁开始在这些数量庞大的动物身上出现，那么要不了多长时间，津门一定会受到巨大影响。
到时候别说是毗邻大本钟的孟氏掌法研究所了，恐怕齐青崖连同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将处于危险之中。
这件事得重视起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螃蟹有些不一样？”
齐青崖再吃一只，却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感觉。
看来也并不是每一只体型发生变化的螃蟹都能拥有心炁。
就和人类一样，也是需要觉醒的。
“比平时的要...好吃？”
“肉质更细腻，更弹牙。”
这些变化都是对体质的改变，就像是觉醒了心炁的人类的血液和骨肉也会变得密度更高一个道理。
不管是还未觉醒的万沐春，还是拥有心炁的伍老大和邱离，都不像齐青崖那般能感受到微弱的心炁。
看来或许只有他凭借着体内炉的特殊性才能察觉。
齐青崖压下心中的疑惑，一顿家常便饭便在闲聊之中落下了帷幕。
万沐春刚一放下木筷子，便提起了笔杆子。
没用多长时间，一封言辞诚恳，逻辑清晰的倡议书便已经出现在了桌子上。
齐青崖嘴上说的是挨家挨户的送，其实只是表个态而已。
这件事情由万沐春倡导，再由齐青崖牵头，孟氏掌法研究所自然不用多说，第一个加入，起到表率作用。
接下来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便会吸引来大批大批的武行支持。
毕竟像徐四存这种有良心有骨气的武行
中人并不在少数。
而齐青崖又以雷霆手段拔除了害群之马。
在杀鸡儆猴的影响下，一些墙头草也自然会选择国术协会。
只不过这些渣滓就要万沐春多操心，仔细筛选了。
说起散布消息这件事儿，没有人比脚行更加在行，所以齐青崖打算让洪豆浓帮这个忙。
到时候再联系几家报社刊登到头版，想必很快便能得到反馈。
说干就干。
老城协会的大楼，房东说什么也不肯继续租给万沐春，想必身后也有人授意。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脱离公家背景，那另找地方就好，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齐青崖陪着万沐春收拾东西，把一些重要的文件先搬去孟氏掌法研究所里。
由于心病祛除，所以又重新有了目标和规划的万沐春，显得格外光彩照人。
脸上不自觉带着轻松笑意，连秀挺鼻梁上的宽厚眼镜似乎都变得轻了些，眸子里的开心挑着飘了出来。
她不自觉的偏靠着齐青崖在的一方，手里面紧紧握着被她藏好的散打要册。
说是要册，其实就是万沐春平日里工作时用的那个牛皮本子。
里面写的是如何发展散打的章纲，还夹着那张九格格悬赏齐青崖的10万元支票。
三河岛清修会想要销毁的，是散打这个概念。
一旦万沐春不去推行了，那么自然而然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去接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所以他们并没有强取豪夺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毕竟国术协会的事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
捕风捉影的记者随时盯着，稍一不小心便会见报。
而三河岛清修会最不想的就是把事情闹大，这才给了诸如马玉良这帮人机会。
“新的协会地址，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之前由于性质特殊，所以必须在老城区，而现在则没有这么多规矩了。”
万沐春抱着牛皮笔记本，白皙的手指在棕色的书皮上显得格外柔嫩。
“我有几个备选的方案，你帮我参谋参谋。”
“英格里租界，有孟氏掌法研究所，以及其余几个影响力比较大的武馆，诸如外家拳的当家代表八极强体发展会。”
“不过这儿的房租比较高，且合适的位置并不好找，得慢慢留意。”
靠近研究所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管怎么说都能有个照应。
但自从螃蟹一事之后，齐青崖总有预感英格里租界很快就要不平静起来。
万沐春并没有觉醒心炁，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一旦受到波及，安全得不到保障。
他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万沐春身边，当然放心不下。
“说说其他的呢？”
“布鲁塞租界，那儿虽然偏了些，但是之前蓝海商会的洪会长在出资帮助协会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嘴。”
玳瑁眼镜下的眸子看不出来别样的情绪，但扑闪扑闪的一直盯着齐青崖。
“人力交通管理协会的总部就设在那儿。”
“洪会长说，北洋心炁学堂的机械系已经研制出来了火油驱动的小型蒸汽核心，稳定性已经经过测试。”
“蓝海商会投资在郊外修建了机械三轮汽车厂房，要不了多久就会批量生产，用来取缔黄包车。”
“到时候这些黄包车夫，会经过蓝海商会的免费培训上岗，合格的继续充当司机，不合格的则会安排到后勤部门。”
“所以很快就用不到那么大的地方，可以划分一部分给到我无偿使用。”
万沐春稍稍朝着齐青崖侧头。
“你觉得怎么样？”
汗水还没透过皮肤便被齐青崖用心炁消弥的无影无踪。
“布鲁塞租界还是有些太偏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武术界名宿登门拜访，让他们千里迢迢的来到津门也就算了，还要跨街穿巷的去布鲁塞租界，岂不是显得我们没有礼数吗？”
义正言辞的齐青崖连眼神都坚定的像块磐石。
“哦。”万沐春点了点头，又开口说。
“那北俄租界怎么样？”
“洪会长说蓝海商会已经全面接管北俄租界，里面的俄式小红楼空了不少，可以低价租给我。”
“那儿离火车站近，客人来访也方便。”
“不错，北俄租界不错，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荣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
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齐青崖就是如此，他不自觉的开了北俄租界的窗。
只不过他现在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满脑子都是这两人不仅已经见过面，而且似乎十分聊得来。
不过洪豆浓是个投机商人，她或许是看中了万沐春身上的政客潜质，从而进行投资。
毕竟官商勾...互相扶持，才能把路走的更长更远。
绝对不会是因为脚行的眼线遍布津门，所以早已经察觉了他和万沐春之间似乎变得不同寻常的关系。
嗯，一定是这样。
齐青崖一边想着
，一边便决定今天晚上便再去一趟蓝海商会，把国术协会的事情定下来。
两人走在路上闲聊着，却屡屡被兴高采烈的呼喊声给打断。
“号外号外，东北战事再度升级！荣国首战告捷，机甲初显神威！”
把报纸裹成卷儿攥在手上的报童，脸挣得通红。
他年纪还小，并不理解那些同样和他一样红着脸的大人们为何如此兴奋疯狂。
但一经手就很快全部换成钱，却是让他也忍不住笑的露出了牙齿。
今天一天赚的比他之前一个月赚的还要多。
真希望天天都有仗打，这样他就能天天加餐吃肉了。
“荣国这次是动真格的，一上来便派遣了青牛机甲，这可是段瑞琪的王牌部队，据说青牛机甲的驾驶员每个都有二阶的心炁指数，还必须经过一系列的选拔培训才有资格加入。”
戴着礼帽的男人用手背指关节敲的报纸簌簌作响，他眉飞色舞的唾沫横飞。
“这就是下马威！”
“可不是咋滴，高句丽半岛本来就是我荣国的土地，东洋人从旧荣国手里抢着去，又被阿瑞卡人接手，现在是时候该被收回了。”
“害，你别说那些东洋鬼子还真他妈的走运，吃干抹净跑路，现在让阿瑞卡替他们挨打。”
“瞧您这话说的，这场仗把荣国的气势完全打出来了，他东洋人能跑到哪儿去？您可别忘了，东洋岛也曾经是咱们的地界。”
本来不认识的几人越说越来劲，直到铛铛车敲铁轨的声音近了，这才意犹未尽的让开了路。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寻个地儿聊个尽兴”，几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互相扯着胳膊去饭馆子了。
今天的津门。
不管是劝业场的楼顶夜花园，还是电影院的门前野馄饨。
不管是穿西装戴礼帽的假绅士，还是穿草鞋搭汗巾的老农民。
都讨论着关于东北战局的事情。
这场战争当然不仅限于交战的荣国，阿瑞卡和高丽，世界上其他国家也都时时刻刻的关注着。
有的想要当赌客下场捞钱，有的想要当黑手暗中操盘。
但无一例外，他们心中都明白，不管是谁获得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恐怕世界的格局都要以此为开头，重新改写了。
......
由于白天踢馆的事情，齐青崖不放心让万沐春继续一个人住在老城。
于是把万沐春安排在研究所里自己原先住的房间里，便准备去蓝海商会和洪豆浓商量国术协会的事情。
夜色降临，齐青崖刚出门的时候，路灯便滋滋亮起。
他刚一转过身，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响。
那是他在杀死圆明剑馆两个挑战者之后暗处传来的两个脚步。
一个沉闷，一个轻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