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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君王。”他似是认可她的话一般,点了点头,语调漠然。
“好。”朝露眼圈慢慢地红了,将目光别去一边。她忍住眼底的涩意,鼓足了一腔勇气,朝他笑着道:
“三哥还在宫外等着我。我走了。”
我走后,此生怕是无法再相见了。
一语出口,洛朝露依旧垂着头,鬓边的发丝轻轻晃动,脚步却始终未挪动一分。
洛襄抬眸。
她分明在笑,浓黑的眸中清光涌动,亮得灼人。艳色的唇在苍白的面色中显得犹为夺目,唇上鲜红的口脂已被贝齿咬得化成淡淡的红。
甚少见她面施粉黛的模样,倒显得倔强又令人怜惜。
她今日穿了一身明艳的红裙,就像今生那一次初见一样。
那些记忆里的相知相望和相依为命,幽梦里的缠绵悱恻和动魄惊心,还有祈盼过的一生一世,渴求过的美满姻缘,都在此刻分崩离析,逐一破碎。
她终是要走了。
“我再送你一程。”良久,洛襄道。
朝露抬头,含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好。”
二人相隔着一步,疏离又亲近的距离,一同向宫门外走去。
四周空旷。宫人和守军都不知躲去了哪里,整座宫廷像是无人一般,寂寂无声。
偌大的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他们二人。
宫阙巍峨,宫墙绵延。一眼望去,去往宫门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朝露身体有几分虚弱,不知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走得极慢。
洛襄在她身旁,跟随她的脚步,也随之走得极慢。
玉白的袍角在身下微微拂动,时不时掠过她投在他身侧的影子,仿佛可以触摸,可以掌握。
宫门外,一道墨黑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洛枭牵着马,身后是几名护卫,早已等在那里。
朝露快走几步,走出幽长的宫门,径自登上了当中的马车,再也没出来。
洛襄眉头一蹙,平日里见她大多是骑马,今日却是坐了马车。他想到,乌兹此去,马车虽颠簸,却不易再磨破皮肉了。许是洛枭在意她身上的伤口。
他不知道的是,朝露已四肢无力,骑不了马了。
洛枭策马在最前头,刻意地避得老远。马车在队伍中央行进,洛襄骑马在马车一侧,如影随形。
马车里的人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撩开帘幕朝外看一眼。
待送至高昌王城数里之外,已是一片荒原,杳无人烟,黄沙弥漫。
天际处白日青山,群岭万丈,无止无尽。头顶的密云层层翻涌,沉沉地笼罩着苍茫大地。
车轮轱辘转了一转,马车渐渐停下,整支队伍随之停下。马车里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
“我盼佛子,成佛成道,功德无量。”
洛襄眉宇沉静,眸中映着画卷一般绵延开去的壮阔山河,也道:
“我祝女施主,山川万里,所愿皆得偿。”
马车里的朝露一路上早已泪流满面,却在听到他祝词的这一刻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还是没有祝她平安喜乐,儿孙满堂之类的俗话。
他一直记得她曾说过想要游历西域的愿景,所以祝她山川河海,圆满自在。
可她此生短暂,无法再如愿了。
洛朝露无声泪流,克制着没有哭出一声一息来。
直到听到马车外的马蹄声远去,她才敢缓缓撩开窗帘一角,看到洛襄将洛枭带至远处相谈。
朝露秀眉微微蹙起。
他们两人有什么可聊的呢?
……
洛枭跟着洛襄的马行至无人的树荫下,远远避开了那队人马。他见洛襄神色肃然,不由问道:
“佛子有何要事,如此谨慎?”
洛襄不语,从怀袖中取出一幅绢帛为底的素色画卷,在他面前展开。
画卷看起来陈旧,却保存完好,只边缘微微发黄。
洛枭看到画卷中渐渐露出的女子的云鬓金钗,然后是秀眉碧眸,最后高挑纤细的身姿,既端庄又美艳。他眉头越皱越紧,咬牙恨恨道:
“西域到处都是露珠儿的画像……”
“不是她。”洛襄神色端凛,道,“这幅画是我从高昌王宫的暗室中取出。”
洛枭仔细一看,确实发现乍一看相像,可细看这画上之人与洛朝露有些许不同。比如她的眸色呈碧绿,眼窝更深,眉峰也更高。他问道:
“那这画里的女子是?”
洛襄缓缓道:
“是她的母亲。高昌曾经的长公主,昭氏兄妹的姑姑昭颜。”
“昔年公主喜爱汉家,自幼入长安学习汉家文化,后来嫁予大梁开国时期的一名异姓藩王。听闻后来,那名藩王行谋逆之举,一朝落败,以至于举族株连,女眷流放……”
“我不知朝露她如何会流落到乌兹,但近日隐隐发觉,梁人一直在西域找寻一名叛王遗孤,恐就是朝露。”
洛枭神色凝重起来,渐渐发觉事态严峻,远不止身世之谜。他犹疑道:
“此事……你如何能确认?”
洛襄收起画卷,风轻云淡地道:
“高昌昭氏当初在乌兹一眼认出了朝露的容貌,因此曾拿她的身世威胁于我,为高昌守国。”
洛枭如遭雷击,懵怔在原地。
若是如此,很多事情便豁然开朗。
为何乌兹的大梁公主自幼从不疼爱朝露。又为何朝露与父王和他诸兄弟,长得并不相似——之前他以为只因朝露有汉人血统,实则不然。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他眉头紧锁,许久才回神,朝洛襄拱手道:
“佛子有心了。”洛枭心中一时难以消化,胸口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低声叹一口气道:
“你且放心,我定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绝不会让她受梁人欺负。”
洛襄将画卷递给洛枭,眸光低垂:
“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告之于她更为稳妥,你来定。”
而他已无资格,介入她的人生。
洛枭接过画卷收起,一瞬间思量已定。
他心疼她时日无多,不该为这般复杂之事操之过劳。他当下决意将此事暂时瞒下来。
二人静立片刻,洛襄没有说话,眉目深沉,远远遥望着止步不前的马车。
洛枭忽而转过身,定定望着他,欲言又止,几欲开口,又忍了下去。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低低道:
“朝露她,她其实,她对你……”
“不必说了。快走罢。”洛襄出声打断,声音低沉。
他猜到了洛枭要说什么。
只怕洛枭一开口,他会背弃所有,不惜一切追上那辆马车,拦下她,留住她。
袈裟在身,他连妄想的资格都没有。
穿上袈裟,他就爱不了她,脱下袈裟,就护不了她。
世间永无两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