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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向前摊开手,接住一片瓣尖泛红的花骨朵。
他凝视许久,缓缓收起五指,将那抹嫣红拢在手心,淡淡道:
“我渡化一人,可为我涉政事,动兵伐。”
佛渡众生,亦渡一人。
佛渡一人,即渡众生。
戒律之下,红尘之外,他在佛门所不能为之事,他相信她能为他达成。
数月不见,乌兹民生如此惨烈,是时候需要一位贤明的新王了。
……
山脚下的歧城。
洛朝露随着大军入城后,又被迫带入中军帐侍奉李曜。
歧城比上一回出乌兹之时还要荒凉许多。民宅似是很久没人住了,街上铺子都关着,行人未见着几个,一支商队都没路过。歧城是乌兹边境商贸之都,不该如此稀稀落落才对。
朝露只来过两回,却对这座城有着别样的情绪。
当初,她本该就在歧城和洛枭会和。
没想到,歧城之歧,是分道之歧。她在此错过了洛枭,与他此生不复再见。
起初,她还残存一丝幻想,万一洛枭没有死,定是会来带她走。
每过去一日,这一幻想便越来越淡,到最后,化作心底一道时不时还在渗血的烙印,听到什么有一丝相符合的传闻,都会想起洛枭。
是为残念。
残念纷涌之时,她心中难以压抑的杀意会泛上来。
所有打破她原本人生的人都该死。
进谗的刘起章该死。出卖她的毗月该死。绑架她的空法该死。现在,害死洛枭的洛须靡也必须死。
此刻,阻碍她回营地布此杀局的李曜,最该死。
朝露瞥一眼李曜。
他在榻上摆列棋势,专注地左右手对弈,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愤恨。
瞎了都不影响下棋,果真是能成大事的帝王。
朝露嘴角抽动,面露讽意,绞了绞手中浸入热水的纱巾,紧紧抿着唇,不甘地一下又一下为李曜擦拭伤口。
她本是怒极,下手不分轻重。男人有些溃烂的伤口尚未长好,触及痛处,任是铁面如李曜都不由皱眉轻“嘶”一声。
落下一子后空出来的右手握住了她的腕。
“没学过伺候人?”他声音不辨喜怒,目光落在棋盘上,未看她一眼,道,“那便是莎车的世家贵女了。”
“陪我手谈一局罢。”
不是邀约,是命令。
她侍奉的手法生疏,一看就不是下人。若是西域胡人世家之女,无论棋艺高低,总能应承一二。
李曜试探人心的手法,一如往昔的犀利,好似就等她露出破绽。
朝露在乌兹时,母亲连汉字都未教她,她的棋艺,还是入宫后国师一子一子亲授的。
虽然国师看着她的字迹一向直皱眉,寡言少语如他,却曾对她的棋法道一句“三分灵气”。
纵横往来,黑白杀伐。此道,她从不逊于人。
她盯着李曜空荡荡的目光,微微垂了垂头,以示遵命。他才将她的手腕松开。
因李曜双目失明,神容较之以往更为冷肃阴沉,宛如冰雕一般的轮廓,视之颇有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朝露手心微汗,见他将黑子瓮推了过来,这是让她一步,让她先手了。
她便敛袖捏起一枚黑子。
不多时,棋盘上的玉子便多了起来。黑白分明,不见分晓。
李曜起先落子很快,后来需得思索片刻才能择定。他抿一口茶,慢悠悠道:
“如此攻势,倒与我一故人颇为相似。”
朝露落子的手微微一顿。
她就下了半局棋,这瞎子难道都能看出相似的端倪了么?绝无可能。
灯烛下,火光将面前男人的面容映衬得英挺深邃。见她停滞,他薄唇似是敛着一丝笑,却凝着无尽的冷意。
他指间一松,手中白子“咣当”一声落入瓮中,声音低了下来:
“你怕么?”
朝露掌心直冒冷汗,身上却在发热,脚踝抖得银铃大作。
她的目光一直望着帐幕。就十步远。她只要顺利跑出帐外,集结她的人,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况且,此地已是乌兹境内,李曜的身份是大梁使臣,她是名正言顺的莎车王妃。他若是敢堂而皇之对她动手,对他今后在西域立威,并无甚好处。
就在此时,帐内烛火倏然一灭,黑暗如潮水漫涌而来。
外头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喊杀声,马蹄声不断入耳。
难道是北匈军又一波偷袭?
朝露心中疑虑顿生。这里可是歧城。乌兹边军驻扎在歧城的城防军呢?北匈军怎会如此轻易地破城而入?
利箭“嗖嗖”地刺破帐布,穿帐而来。
“小心。”李曜一把掀翻榻上棋盘,猛地将她拉至身前,躲开飞驶而过的流矢。
盲者听力敏锐,果真如此。
朝露还未喘一口气,眼见雪白的帐幕清晰如画布,遽然映出一道人影。
随着来人疾步逼近帐子,黑影越来越庞大,刹那间掀帘而入,化作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来人一冲进来就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外跑去。
朝露呆立不动,这莫名熟悉的触感。
另一只手腕被人紧紧扣住。
身后传来李曜冰冷的声线:
“洛朝露,你又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李曜:夭寿了,小情侣欺负我一瞎子了
第55章
刹那间,流矢密密,如疾风骤雨一般落入军帐之中。
洛朝露有一瞬的茫然。
任凭李曜抓她手腕的力道很重,像是铁钳一般扣住,她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前面突然出现的黑影往外走去。
哪怕理智告诉她,她的人当下赶不过来救她,此刻离她最近的李曜有着最精锐的亲卫,可以在北匈人手中暂时护她安全。
她的脚步仍在不受控地追随着这道黑影。甚至想加快步伐,走到黑影的面前,看清他的样貌,证实她心中不可言说的猜测。
黑影在前,猛地抬袖拉起了帐幕。狂风涌进来,他身上的斗篷如翻墨,罩着她出了帐子。
外面战马嘶鸣,人头攒动,兵戟相撞声不绝于耳。火杖被碰撞在地,在林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人高马壮的北匈骑兵穿梭在军帐之中,犹如一道道庞然大物,吞噬黑暗中何其渺小的人。
这是朝露第一次与号称西域杀器的北匈骑兵面对面。
她记得洛枭之前和她讲起过一些,由此判断这一波,应是北匈负责突刺的游骑兵,人数不多,扰乱阵型军心为主。并且意味着,大军已在后头逼近。
一阵箭雨纷纷飞来,黑影引着她左右躲避,身前背后时不时飞过锋利的漆黑箭簇,深深插入沙地之中,尾部翎毛尚在嗡鸣。
“洛朝露,前面危险,到我身边来。”她听到身后李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