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举枪的手臂拽下来,我忽地注意到一旁的长发男人。
他稍微低着头,额前白色的碎发掩着神情。看起来十分安静。只是很快,他的脸与脖颈接连突起青筋,垂在身侧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利剑——犹如暴风雨前的平静,火山爆发前的安宁,连不断吵嘴的二人也忽然间默契地静了一秒。
里包恩的手腕从我掌心里抽出。他优哉游哉地捂住了我的耳朵。
下一刻,长毛队长怒目圆睁地抬起头,杂志名场面骤然复刻:
“VOI——!”他以惊人的分贝吼道,“既然只是来看玛蒙的,就不要随便在别人家里乱搞!!都给我!!小声一点!!!”
声音传到我被蒙住的耳朵旁边,宛如远古的雷鸣。
二十分钟后,我领着面色肃穆的新客人向邻居道歉。这位叫作斯库瓦罗的长毛作战队长,在队员的嘲笑与推锅责备中毫不留情地削了他们两剑,然后郑重地表示他会赔礼。
我摆摆手说无妨,请娱乐1+1团队一起吃夜宵,但也架不住对方真的认为瓦利安欠我一个人情。
“正好,路斯利亚那个杂志不是承诺过会给答题者奖励么。”斯库瓦罗认真起来便特别靠谱,“反正那家伙的奖品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如就让我来准备。”
我自然不介意。
直到后来才略感庆幸地知道,孔雀君预备的奖品是一个甜美的香吻。
而令人敬佩的瓦利安队长和威尔帝谈好事宜,在世界之间来回往返。第二次他只身前来,带了一套极为奢侈的皇室酒具,一套针对办公室人的预防腱鞘炎、颈椎病、腰椎病等身体护具,还有一条功能齐全的运动手环;
再加上一把木剑,一打磁带。
只听斯库瓦罗一丝不苟地说:“喂,我知道你的工作环境,但平时的锻炼也是尽量不要疏忽大意为好。刚好我有一些没用的练习录像,本来准备扔了,现在就给你看看。你没事可以找里包恩练。”
我:“谢谢,这个就不——”
斯库瓦罗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像鲨鱼的颇含战意的笑:“我可是听里包恩说过了,你很有天赋。”
我:“……”他又在散播什么谣言啊!
斯库瓦罗:“就这样,我回去工作了。”
于是接下来,他和我感同身受地聊了两个小时工作和烦人的上司,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回了异世界。
顺便给卡鲁卡沙做了个人情,把史卡鲁挟持了回去。
我让吱哇大叫的紫发青年带走了本就是送给他玩的游戏机。
等到立春,一个寒风料峭的早晨,风也离开了。
他眉眼含笑,依旧准备好了香喷喷的早点,然后挎着很小的包袱,正式与我们作别。走的时候,他承诺下次会带着一平一起来拜访。我说我希望这个世界也有给他留下些什么。风摘走了院子绿篱上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家里少了人,我一开始还有点不太适应,拉着里包恩闲扯的次数都变得多。
杀手倒是十分惬意。
天气暖一点,他就翘着腿,养老似的在小院里啜饮着咖啡,说我年纪轻轻就有空巢老人的症状,以后可怎么办。
我回屋,不理他半个小时。冷战结束后才抱着零食出来问:“纲吉君之前的考核怎么样,通过了吗?”
里包恩发出一声冷哼。但我看到他的唇角又不着痕迹地翘起。
“喔,勉强吧。”这位严格的老师如是说。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杯垫发出清脆的细响。“但和你当初说的一样,他作为黑手党的BOSS还早着呢。”
很悠闲嘛。
男人绅士地给我倒了杯咖啡。我往里头多加两块方糖,抱着真诚的求知欲继续发问:“我听你的机器人说,如果他没考上高中就要被送去黑手党学校读书,是真的吗?”居然真有这种专科院校么。
里包恩坐回靠椅,闻言挑起细长的眉毛。
“不是,我吓他的。”杀手诚然道。
我就知道。点点头,给他捧哏:
“你心好脏。”
“有吗?”
“非常有。”
“还好吧。”里包恩谦虚地说,勾起杯耳,“那里确实有黑手党学校这么一回事,迪诺读过。但阿纲和迪诺不一样。他和他的家族成员都正是要好好读书的年纪,普通的校园生活才是那家伙要花时间认真体验的东西,他也只会在那片土壤里成长。而且在成为领头羊之前,首先要学会如何当一名优秀的学生。”
院外,探进围墙的枝头生出几缕新芽。我捂着咖啡杯暖暖手,袅袅焦糖香氤氲在空气间,我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小鬼……不对,这人,竟然会这么自然又坦率地说出温和的心里话了啊。
半晌没说话。杀手喝了口他心爱的双倍浓缩,瞥来一个“请讲”的眼神。
我慢吞吞地朝他笑,一边抱起杯子。
“我发现你的教育理念和我的还是没差多少嘛。”我说。
里包恩不以为然:“你那些想法不一样,太惯着他们了。”
“不是都差不多……”
“差很多。”
我:“差不多。”
里包恩:“很多。”
我跟这个不服输的保镖又吵了半天架,结局是我气不过,被他几个不着调的调笑话搞得脸都热起来,即刻端起雇主架子开始使唤员工修葺围墙。
绕墙的绿叶正在舒展筋骨。春天,樱花,与我的生日就要到了。
第135章
我的青春经历过这样一个时期:刻意把生日看淡,以不期望的态度来换取不失望的结果。
从本质上说,这也是一种对自我的不重视。
期待得到,却被家人忽视,于是在妥协之中慢慢强迫自己也不去在意这个日子。有这么一段时间我沉浸在索求双亲与外界认可的泥沼里。直到考进大学,勤工俭学,又是申请助学贷又是四处打工地攒学费和生活费,才发现为自己活原来是怎样的感觉。
曾经即使在风和日丽的艳阳天里,也只托着脸,低头翻着地理知识点手册;之后在烈阳高照的下午帮店里搬箱子,满头大汗地接过同事递来的矿泉水,回过头,那时阳光打在侧脸的温度暖和得正正好。
因而等到出社会,领到第一笔真正像样的工资的那一年,我放下芥蒂给自己过了个一切以我开心为重的生日。
又是请有空的三两朋友吃饭,去游乐园。又是在卡拉OK唱歌、点蜡烛、分蛋糕。嗨到夜幕降临,朋友各有各的事离开。
我一个人提着没吃完的蛋糕去居酒屋喝酒,喝到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浪漫得不行。
或许是这一次斥下巨资的快乐补偿直接填满了青春期被自尊烫穿的洞,加上没有养成好好过生日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