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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夜航船

作者:安之老贼字数:4225更新:2024-10-25 20:22

官道上。

“陶……陶大人,那……那位是……陛下?”

谭晋玄激动了好一阵子,方才哆唆着嘴唇开口,话却说不利索。

鬼妻小倩作为枕边人,最能理解谭晋玄此刻的心情。

左手撑着伞,隔绝大日阳光,右手牵着谭晋玄的衣服,一双眼睛紧紧落在他身上,不肯挪开。

听到谭晋玄这么问,没有见过当今皇帝的莫雨晗和楚滢滢几乎同时看向陶铁,期待着他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是的,就是陛下。”

陶铁语气平静给出肯定的答复。

谭晋玄、鬼妻小倩、莫雨晗和楚滢滢三人一鬼立即激动起来,情绪激烈程度各有不同。

依然数谭晋玄反应最大。

莫雨晗和楚滢滢都还好些。

“那……刚才……陛下他……陶大人你为何……没行礼?”

谭晋玄嘴唇哆嗦着,嘴皮子依然不够利索,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哦,这个啊。”

陶铁微笑说道,“我听过两次陛下讲道,一次是那个月的月初,一次是我搬出麻将的时候。这两次讲道,陛下都强调了,他身穿冕服、朝服的时候,必须行礼。他身穿常服的时候,最好不要行礼。”

“啊?”

谭晋玄微微有些发愣,“这……这……”

陶铁笑了笑,没有往下讲,而是继续走。

京城距离扬州很远。

想要靠一双脚走过去,千难万难,还是乘船更快更好些。

船走的水路,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大运河。

这是实实在在靠着黎庶的力量开凿出来的,没有修士,也没有朝廷敕封的神祇参与其中。

自太祖开辟天朝,历太宗,至世宗,用去一百五十年时间,方才彻底凿成。

那一日,世宗在他的最后一个朝会上复述了太祖一个观点:

万夫一力,天下莫敌!

这不是太祖的原话,只是提炼出来的观点。

流传至今,也通行至今。

一路走到渡口,已近傍晚。

夕阳已经下了山,天边只剩下一些晚霞,倔强地不肯散去。

皓月在天穹现出了身形。

星星稀疏,只有几颗。

所以只是傍晚,还未入夜。

而渡口灯火通明,做好了迎接夜晚到来的准备。

酒香、饭菜香和热闹喧嚣声为伴。

江涛声和船桨声相随。

数量极少的渔舟散落在繁多的客船中,船头或船尾立着渔翁。

长长的竹竿探入水里,轻轻一点。

渔舟远去,如离弦之箭。

陶铁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

自青州登岸以来,他不是第一次看见江河湖泊。

但是今天,见了这个渡口,相比起广袤无垠的无始海,显得芝麻大点的渡口,陶铁的眼中忽地泛起了水光。

“真好啊。”

轻轻感慨了一声,陶铁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情绪。

谭晋玄、莫雨晗、鬼妻小倩都听得懂陶铁在感慨什么。

楚滢滢张了张嘴,眼前的灯火好像变了个样,像是那晚那岛上的血火。

她用力握紧了左手,稍稍抬起了右手。

忽地又放下了右手,松开一些左手,眼前的火又变回了灯火。

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生气。

“饿了。”

眼角流下一滴泪,楚滢滢脸上浮着微笑,声音轻快许多,“陶大人,可以吃顿饭吗?我跟您出来,一天没进水米了。”

“当然。”

陶铁闻言点头。

旋即摸了摸肚子:“我也饿了,一起吃点。”

于是一行四人一鬼在渡口的三家酒楼里,选了规模最小、楼也最别致的酒楼,走了进去。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立即就有店小二迎了上来,热情招待。

“三楼还有靠窗的桌位吗?”

谭晋玄作为读书人,主动承担起对外联络的角色,上前盘道。

酒楼的一、二、三楼,都是大堂的散座格局,没有雅座。

往四楼、五楼去,才有雅座和包间。

吃饭吃的就是人间烟火气,坐雅座和包间有几个意思。

“有嘞,客官楼上请。”

店小二立即引着陶铁一行人,循楼梯往三楼而去。

不多时,一行人登上三楼。

里面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恰好只剩一张靠窗的位子。

视野极好,能看到大半个码头,还能远眺运河,坐观江景。

如此好的位子,偏偏空了,像是在特意等着陶铁过来。

“有点意思。”

陶铁嘀咕一声,随即不去理他,招呼着自己的追随者,“坐,都坐。”

说着,陶铁当仁不让地坐在视野最好的座位上。

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鬼妻小倩闻言,各自选了位子坐下。

桌是四方桌,靠窗一侧不设座椅,能坐六人。

坐下以后,陶铁亲自点菜:“小二,店里什么酒最好?”

“那当然是欲眠酒了。”

店小二理所当然说道,“小店的欲眠酒,越喝越有,入口柔,不上头。”

这广告词似曾相似,感觉怪怪的。

陶铁蹙眉寻思了一下,并不耽搁继续点菜:“那就来一瓮欲眠酒,菜有什么推荐的吗?要有适合下酒的,也要有能饱腹的,还有本地特色味道好的。”

“这您可难不倒我。”

店小二挑了下眉毛,“客官,要不给您报一下菜名?”

“那还是算了吧。”

久远的记忆愈发鲜活,陶铁挥了挥手,“挑你们拿手的招牌菜,估摸着上吧。”

“好嘞,您请稍等。”

店小二唱了个喏,挥挥袖走了。

没多久,一瓮欲眠酒,两个下酒小菜,三个饱腹菜,四个特色菜,一一端了上来。

八线桌摆得满满当当。

“来,喝酒,吃菜。”

陶铁不在意那些虚礼,招呼一声,自己率先夹了一筷。

许久没有吃到天朝的菜。

虽说酒楼的菜式与西南截然不同,但是味道总是好的。

端起莫雨晗倒好酒的小盏,陶铁轻嗅酒气,再饮酒水。入口当真是柔,也是一线喉,火光一样。

酒水下肚,滋味甚美。

明明只是凡酒,味道却比灵酒、仙酒好上太多。

令人喝了还想再喝。

不知不觉间,就会喝多喝醉,让人欲眠欲睡。

陶铁敞开来喝,成功把自己喝醉。

其实,酒不醉人,人自醉而已。

食已尽兴,杯盘狼藉,谭晋玄结了帐,然后问店小二:“晚上还有船吗?”

店小二看了一下醉眼朦胧看着窗外江景的陶铁,没有吆喝,压低了声音问道:“客人是要雇大船,还是坐小船?”

“大船如何?小船又如何?”

“大船顺水而下,直抵扬州会稽,小船飘飘摇摇,一路缓行。”

谭晋玄想了想,做出决定:“那就大船。”

“小船。”

先前还醉眼朦胧的陶铁忽地收了醉意,逼退酒气,眼睛无比明亮,“我们坐小船。”

店小二伸手朝窗外一指:“小船就在哪,客官们自去雇就是了。”

谭晋玄顺着店小二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是个小坞,停着的多是乌篷船,以及仅有一艘的小型客船。

粗略一估,撇开船家,顶多坐下十几个客人。

“就它了,我们走吧。”

陶铁比谭晋玄看得更清楚,招呼一声,率先下楼。

一行人很快来到小坞,正好碰上小船解了船声,要连夜往下游开。

“船家稍待。”

陶铁喊了一声,脚尖轻轻点地,使了个形意拳中的步法,又加了些地煞术“跃岩”。

身形快速而又潇洒,落在了船头。

谭晋玄与小倩携手飞起,轻飘飘落下。

莫雨晗召来一团雾,裹了自己和楚滢滢,紧随而至。

几人所用手段,都只是八九品修士能用的常规手段,在这个离京城很近很近的渡口,一点也不稀奇。

船上已坐了三名客人,均是女子。

陶铁站在船舱的口子上,拱手一礼:“在下见过三位女士,不知可否同行?”

坐在三人中间的坤道笑意吟吟回道:“我又不是船家,你与我说这个作甚?只要你与船家谈好,同行便是。”

坤道右手边的女子作武修打扮,英姿煞爽,朗声一笑:“你人都上来了,再问这个问题,我们若说不可,岂不是驳了你的面子?如此,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岂不是要打上一场?”

陶铁愕然:“江湖上有这种规矩?”

回头看向唯一行走过江湖的莫雨晗,疑惑问道:“江湖上有这种规矩吗?”

莫雨晗摇头:“至少我没听说过。”

得了回答,陶铁重新看向船舱里的三位女士,认真说道:“我没听说过这种规矩,所以我不会贸然与人打架。”

说着,陶铁伸手摘下谭晋玄悬在腰间的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在下是个读书的君子,不喜争斗,所以三位大可不必担心什么。”

坐在坤道左手边的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子忽地哼道:“爱坐就坐,不坐就不坐,啰嗦个什么?”

陶铁闻言,笑笑不说话。

谭晋玄会意,转身去与船家商量船资与航程的事。

莫雨晗、楚滢滢和鬼妻小倩先进了船舱,坐在三位女士对面。

陶铁落后跟了进去,坐在与小倩隔了一个的位子上。

船上的座位可躺可卧,就是没有单独的包间,毕竟只是一艘小船,空间有限。

谭晋玄与船家谈好了船资,就进入了舱里,在陶铁与小倩之间坐下。

船这时开动,离开小坞,离开渡口,顺着运河漂向东南。

陶铁的醉意忽地又涌了上来。

视线落在船舱外,落在水面上,看见了微波荡漾,看见了漫天星河,瑰丽梦幻。

“醉后不知天在水……”

喃喃自语一声,陶铁把这句诗的后半句咽了回去,没有念全。

不过舱里的人们听到前半句,就已经觉得非常惊艳了。

哪怕没有听到后半句,这诗不完整,也能感受到那种梦幻瑰丽的场景。

以及处于这种场景中的心境。

女武修蹙眉说道:“后半句呢?说话说一半,这种人最可恨了。”

坤道笑道:“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人的人才最可恨。”

面色惨白女子哼道:“这还用问?得其意,忘其形,如此而已,又不难。”

陶铁醉意敛去,眼神复又清澈,端正了态度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陶铁,见过三位。”

听到陶铁这么说,三位女士也不再伪装了。

坤道回道:“贫道许青君。”

女武修回道:“我是诸葛笠。”

面色惨白女子回道:“我是天机……叫我张岚玉好了。”

“久仰!”

陶铁客套道了一声,随即就不开口说话了。

天朝的大神通者拢共就那么些,愿意听从朝廷的号令四处奔波的就更少了。

许青君、诸葛笠、张岚玉都是鼎鼎有名的大神通者。

即便三人都没给天骄们上过课,名号陶铁还是听过的,特别是天机上人张岚玉。

两人之间还有一些间接的瓜葛。

酒楼那张靠窗的四方桌,是谁预先定好,又是谁临时把酒水的名字改成“欲眠”,自然不难猜到。

“定力真好。”

坤道许青君忽地感慨了一声。

也不知她从哪一点看出来与定力相关的因素。

女武修诸葛笠撇了撇嘴,想怼一句,却又突然住口不言。

天机上人张岚玉咳嗽了起来,咳得非常用力,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

咳嗽也带动了身体的摇晃。

剧烈摇晃中,施加于脸上的幻术隐隐失了效,闪现了一瞬肿成猪头一样的脸部真实情况。

陶铁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刀师姐的手段。

至此,陶铁如何猜不到天机上人想办法与他同行的用意?

上赶着不是买卖。

主动提出拔出刀气这样的事,陶铁做不出来。

于是当作没有看见那一幕,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坐着。

许青君扭头对诸葛笠说道:“你看,我就说师姐弟俩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作风不可能相差太大。”

诸葛笠撅嘴挑眉:“谁说不是呢?奈何有人就是不愿意服个软,硬是要甩弄手段呢。”

这话说的,很是阴阳怪气。

被讽刺的张岚玉不以为意,只是一个劲咳嗽。

然后在咳嗽带来的身体摇晃中,把自己的脸部真实情况展现给陶铁看。

谁说她不愿意服软?

从酒楼定桌,更改酒名,到大船、小船的提醒,再到现在故意出糗,就是在服软啊。

特别是那一顿晚饭,那一场将醉欲眠,很能释放心理压力。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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