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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宇觉得此刻的陶铁很刺眼。
刺得他一息都不想多看见,恼怒挥手,然后转过身去。
虽然没有直白说出来,但是态度已经表明了。
天雷和真火烧死林昱辉一事,不做追究。
每天至少一次的练功,必然奉行。
所以,你这个小小年纪就道心纯澈坚定的君子,就不要在他这个熙熙攘攘红尘中打了好几滚、泥垢沾了好几层的小人面前晃荡了。
腾腾怒火在马金宇心中燃烧。
营帐里的空气、空间肉眼可见地蒸发、扭曲。
懂不懂什么叫自惭形秽?
什么叫恼羞成怒?
陶铁平静一礼,丝毫挑不出错来,离开这处营地,回了中央山脉主峰。
八人一鬼追随者在上级传道院主殿门外等候。
楚滢滢依然是先前下山的穿着,只是把淋的雨水烘干,又用法术净身清洁。
“明天,你们还是按以前那样分配,各自负责一间下级传道院的教学工作。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以传道为主。有什么人、什么事惹到头上了,我自会出面收拾。”
撂下这句话,陶铁掠过八人一鬼,走向主殿。
临进门前,陶铁的声音传进楚滢滢耳中:“阳关道还是独木桥,你自己选。走上了歧路,很难回头的。”
随即,便不再多言,迈步进门。
主殿大门缓缓关上。
翌日。
破晓时分。
八人一鬼向陶铁见礼拜别,各自而散。
陶铁也下山。
浮黎岛处处是工地,处处在忙碌。
往东,来到离主峰最近的一处工地,陶铁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让这座工地停了工,亲自教改良新版《五禽戏。
两刻钟后,留下一个泥人,往下一个工地行去。
从日出05:0007:00,卯时到黄昏19:0021:00,戌时,中间有七个时辰,五十六刻钟。
尽可能减少耽搁,陶铁走过五十四个工地,教了五十四遍《五禽戏,留下五十四个昨晚炼制的泥人。
“何必?”
护送第一批外海岛民抵达浮黎岛的董寿、韦凤阁、元路遥等一干天骄,在折去执行护送运粮船任务之前,与陶铁见了一面。
当时,董寿问了这么两个字。
其他同样了解过浮黎岛半个月来发生之事的天骄也有这个疑惑。
三个月时间,这般混乱百变的局势,距离前线又这么近,与其辛苦传道,不如做些别的事侧面拉分。
照样能在实践环节取得一个好评价。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陶铁笑而不语,只是挥手作别。
黄昏以后,陶铁没有继续,回了中央山脉主峰,炼制了一夜泥人。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整整七天,陶铁方才将浮黎岛上所有的工地全部走过一遍,教过一遍《五禽戏,留下一个泥人。
七天时间过去,浮黎岛大变模样。
有些工地的建筑迅速完工,有些工地仍在营建。
第二批和第三批内迁外海岛民陆续抵达,尽数安置。
但是定好要回撤至浮黎岛一线的平海卫大军,却没有如期回返,依然在外海鏖战。
发起战争容易,结束战争困难。
缪宗仁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平海卫的实力无疑是强大的。
海外魔门的魔修无疑是疯狂和不要命的。
在无始魔宗圣子的遥控指挥下,第一批外海岛民开始内迁的时候,本就实行鲨群战术的诸多海外魔门愈发疯狂、愈发不计伤亡地撕扯平海卫。
让平海卫每退一海里都要上极大的力气。
战争的烈度一下子拉到最高。
幸好缪宗仁在制定回撤计划的时候,留了一手,让马金宇在浮黎岛建立后勤基地分部。
这一手,让平海卫的后勤供应压力大大减轻。
却也让浮黎岛一线海域十几个岛屿的局势,变得更加浑沌不清。
内迁的外海岛民,全部安置在这十几个岛屿上,没有再往里分。
几百万人口分在十几个或大或小的岛屿,虽然岛上土地面积足够,产出也够,容纳得了。
但是外来人太多了,治安就会受影响。
更何况,还有混在内迁岛民中的魔门余孽与奸细。
一个浮黎岛就有那么多余孽、奸细,平海卫那半个月从海外魔门治下解救出来的黎庶中自然更多。
毕竟陶铁来到浮黎岛的时候,青州州衙和平海卫已经做过一遍粗筛。
这些余孽与奸细,不管是被天朝查出来,还是主动跳出来搞事,都不是好事。
占用时间,分散精力。
为了维持稳定,马金宇不得不将手中攒下来的预备部队,又分出一部分,让其做回各岛屿驻军。
虽然只分了两万普通精锐,但也是一种削弱。
种种情况与负担堆在一起,平海卫面临的压力噌的一下高涨。
缪宗仁不得不再做调整。
一边由攻转守,立稳脚跟,抓住战机,打防守反击;
一边将后方六百多座岛屿划分成三片,一片为渤海岛群,一片为东海岛群,一片为外海岛群。
渤海岛群定为大后方,平海卫后勤基地总部从青州本土迁移至此;
天朝经营了二十几年的东海岛群为内后方,平海卫后勤基地分部从浮黎岛一线回迁至此;
外海岛群为外后方,原平海卫后勤基地分部废弃,改为中转站。
这番调整过后,与陶铁相看两厌的马金宇迅速动身离开。
留下的是人口暴涨至三百六十多万,各式建筑齐全,驻军力量强大,但内部治安有些骚动的浮黎岛。
与此同时,缪宗仁狠下心来,在外海接连打了四天恶仗、狠仗,终于摆脱了愈发庞大的鲨群撕咬,成功回撤至浮黎岛一线海域。
平海卫水陆军和空天军马金宇营建的诸多营地休整了三天,复又启程,回青州本土而去,做更深层的休整。
在此期间,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人心如何浮动,陶铁只专心做一件事:
扫盲传道授法。
泥人已经炼制了足足三千名。
教字扫盲的任务分配给了泥人们。
八人一鬼追随者和部分精锐泥人在四间下级传道院教授儒、武、道三家的修行基础知识。
陶铁自己则在浮黎岛各处把《五禽戏教了一遍又一遍,教到无论是原岛民还是内迁岛民全都会了,才开始讲以武入道的百日筑基,讲五行相生相克,讲采药炼气这三部分的知识与窍门。
深入浅出地讲,一遍又一遍地讲。天资聪颖或者天赋强横的岛民,听个一两遍三五遍就懂了,直接拎到四间下级传道院去,接受更高深更完善的修行教育。
余下的三百多万人,陶铁不管他们是顽石还是顽铁,抡起名为“坚持己心”的大锤,一锤又一锤砸下去。
一时听不懂,无所谓,多听几遍,多练几遍。
无论能不能有所成,有所得,至少付出了努力,付出了坚持,等到真的无所成、无所得的时候,也不会后悔。
期间,有越来越多的天骄受局势变化影响,没有继续传道,而是中途改换表现的方法,争取好的评价。
护送运粮船的天骄队伍日益庞大,也被打散分流。
某一日,董寿、韦凤阁、杨天赐三人聚首,聊起了陶铁的所作所为。
韦凤阁说:“我不如他。”
杨天赐讲:“我不如他远甚。”
董寿慨叹:“真是个傻子!”
然后三人领着各自的铁杆拥趸,辞了平海卫的临时差事,舍了分配给他们的岛屿和传道院,加入了陶铁的队伍。
就连平海卫回返青州本土之时,缪宗仁亲自发出的回撤邀请也不搭理。
缪宗仁无奈,想着平海卫至多休整十天,便会再次出海,就没去管留在浮黎岛的十三名天骄。
此次提前出海作战、延后回返本土,平海卫虽不至于伤了元气,但是有所牺牲是难免的。
一个月鏖战,歼灭近二十万海外魔门魔修,平海卫付出的代价则是减员三千六百一十三人。
战损比近乎1:70,看着非常夸张,其实天朝很亏。
对于海外魔门而言,门下弟子就是耗材。
对于大庸天朝而言,各卫军士都是宝贝。
“所以,用这么些垃圾,换来平海卫至少七天内不能出海,划得来。”
无始海,某处几米见方的岛礁。
无始魔宗圣子,眉心有红色莲印记的白衣青年,一边垂钓,一边得意洋洋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海面说道:
“我无始魔宗,想要催生二十万魔修,极其简单。
反正海域这么大,岛屿那么多,那些人生了一茬又一茬,要多少有多少。
大庸伪朝可不一样,虽说有七七四十九卫,每一卫都足以独当一面,可它需要用兵的地方多啊。
内九州,外十八州,每州驻扎一卫,不过分吧?
这就去了二十七卫。
京城驻扎个十二卫,拱卫国都和皇帝,弹压天下,很合理吧?
余下的十卫里,
西北和北方的万妖荒漠,要有三卫常年防备;
东北的冰原魔域,要有一卫盯防;
东南的无天魔宗和无地魔宗不是吃素的,占去两卫;
西南的百万大山,那也要三卫!
东边,我们无始魔宗捡了个便宜,只需应付一个平海卫就行。
可惜无终魔宗三十年前作大死,搞什么不好,搞人太子,搞着搞着把自己搞死了。
要是无终魔宗还在,哪怕是个残废,这一战,会更好打。
我也不至于打得这么辛苦。
你说是吧,老王八?”
青年正面的海域确实空无一人,但有一头四脚朝天的死鳌。
这家伙闲着没事,就喜欢钓鳌。
然后对着死鳌絮絮叨叨。
上一回被突然到来的刀小凤打断,一番话憋在肚子里这么久,可把他给憋坏了。
如今战事方歇,得了休憩的时间,就跑来钓鳌,然后絮叨。
站在青年侧后方,白发苍苍的老头躬着腰,小心翼翼提醒:“可是催生魔修,是需要耗费域外天魔们的眷顾的。”
青年仰头,看着天空,撇嘴不屑说道:“眷顾?你管把人变成傀儡、魔怪,变成魔子魔孙,叫作眷顾?呸!去他妈的眷顾!”
老头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额头似有冷汗:“圣子慎言!慎言!”
青年摆手,愈发轻佻:“慎言个屁啊慎言!我问你,无始魔宗之所以能站在诸多魔门,是因为什么?”
老头缓缓直起了腰杆,万分骄傲,与有荣焉:“自然是因为我无始魔宗的开山祖师,打上了域外无始天渊,打死了原先统治无始天渊的魔王!我们无始魔宗,拜的是自家祖师,不是什么劳什子域外天魔!”
“那就是了。”
青年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随意说道,“只要祖师支持我,那些个域外天魔敢放什么臭屁?我要他们催生多少魔修出来,他们就必须催生多少魔修出来!”
“可是……”
老头的腰杆子又弯了下去,小心翼翼提醒,“可是祖师传讯下来,说那个披头散发跣足、不修边幅的杀星已经有了动作,可能要去找祖师。祖师命我们加快速度,不能再拖了。”
“啊?”
青年霍地站了起来,大为震惊,然后愤怒指着老头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嗯?你想害祖师步那无终天魔王的后尘吗?你想害我无始魔宗覆无终魔宗的旧辙吗?说!你是何居心?”
砰的一声。
老头跪倒在地,颤颤巍巍指着青年脚边,先前被青年随手撕碎的信笺:“圣子容禀,老仆接到宗门传来的消息,就呈给您了啊。”
青年低头,看见信笺,颇觉尴尬,讪讪一笑。
然后面无表情,大手一挥:“这次原谅你了,下次不要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此重要的消息,要在我耳边念三遍,知道吗?”
“是!”
老头脑袋重重磕在礁石上,诚惶诚恐,“谢圣子宽恕圣恩。”
青年懒得搭理老头,转回身,看着四脚朝天的死鳌,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喟然叹道:“不好玩,不玩了!”
随即他左手食指指天,右手食指指海,眉心红色莲印记绽放血光。
这光甫一出现,遍及整个无始海。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海底向上涌出,海面咕噜咕噜冒泡。
这一个月来鏖战的那些海域,动静尤其大。
死了近二十万魔修,岂是白死?
未几,青年收手,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气。
喘匀呼吸以后,便顾盼自雄:“百万大山那些货色,费了那么大功夫,也就搞出一个天南屏障,挫得很。看看我这一手,多绝啊。”
随着青年的自夸,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巨变发生。
在平海卫大军抵达东海岛群的时候。
整座无始海,包括天朝新占的外海岛群,全部笼罩在一个看不见但是真实存在的界壁之中。
这个界壁仿造域外和域内之间的晶壁而成。
将无始海与大庸天朝疆域彻底隔绝。
大庸天朝想要再进入无始海,要么打破这个界壁,要么像域外天魔一样,先经虚空中转,再入其中。
在界壁被打破之前,无始海自成一界。
换言之,外海岛群上的天朝人已经孤立无援,好似陷入绝域。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