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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守中看得出女人在刻意回避一个话题,而他也不敢追问,便顺着对方的话语调侃自己,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其实两人此刻的行为,与寻常夫妻并无两样。
就如同娴静的妻子柔情蜜意地倚靠在丈夫那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低语绵绵,细述着只有彼此方能会心的情话。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温馨与缱绻,仿佛时光也为之驻足。
只是两人都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其实自小到大,我没有什么朋友,在宗门修行时也没有,所以我很开心能有这样一位妹妹,可以说心里话。”
染轻尘笑容温和,回想着前段时间曲红灵深夜来找她的情形,柔声说道,“可能她的身份会比较敏感,但是我不在乎。”
姜守中笑道:“人难得可贵的就是拥有一个知心朋友,至少不会独孤。”
以染轻尘清冷高傲的性格,能找到一位朋友,也算是难得。
姜守中真心为她高兴。
“姜墨,我那位义妹说……”
染轻尘朱唇轻启,却欲言又止。
姜守中知道对方要谈及重点话题,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染轻尘啊染轻尘,有什么害怕的,直接说就是了,在义妹面前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么怂了呢……女人暗暗为自己打气。
但情绪酝酿了半响,染轻尘依然没敢直白的透露出自己的感情,只是隐晦的说道:
“我那位义妹说,人应该尝试一下自己的感情,哪怕是失败了,也总比错过要好……你觉得呢?”
无日头的光影,如细碎银纱般轻轻洒落在女子温婉细致的面容之上,透过了疏影横斜的树枝,悄悄割裂开一片片藏匿于心底最深处的细腻情感。
女人紧张的揪紧了裙衫,不去看对方的神情。
“她说的没错。”
姜守中手指轻轻摩挲着女人柔顺冰凉的发丝,微笑着说道。
男人的回答让女人很失望。
她害怕迈出那一步,所以希望对方能主动。
但她不知道的是,因为之前的反复无常,姜守中也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两人都在等。
都害怕主动换来一场空欢喜。
沉默。
又是良久的沉默。
染轻尘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男人的脸庞,决定先走出这第一步:“所以我觉得,我……”
忽然,女人胸口处涌起一阵锥心刺骨之痛,犹如细丝缠绕心房,轻轻绞转,疼至骨髓。
染轻尘不由自主地蹙眉凝息,冷汗涔涔。
“怎么了?”
姜守中神情一变,连忙关切问道。
染轻尘只觉心头悸动的厉害,仿若寒冰裂纹,阵阵隐痛蔓延四肢百骸。
好在不一会儿,疼痛渐渐消失。
染轻尘想起那银发女人的话,内心的惶恐再一次涌来。
“是伤势变严重了?”
姜守中问道。
染轻尘颤抖着玉手抓住姜守中的衣襟,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树洞那边传来了厉南霜的叫喊声:“姜墨!”
听到这声呼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染轻尘从男人怀中挣脱出来。
站在一旁。
可挣脱出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这么好的机会,就应该让厉南霜看到。
她下意识靠前,想要再次倒在男人怀里,可脸皮薄的她犹豫数次,最终没好意思,只得尴尬的捋了捋耳边秀发。
女人内心又恼又气,更多的是在恼自己。
厉南霜从树洞中爬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二人。
见染轻尘平安无事,厉南霜欣喜的跑上前,一把抱住了对方:“蠢木瓜,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都为你哭了。”
“你会为我哭?”
染轻尘翻了个白眼,不过心里暖暖的。
厉南霜是个直性子,藏不住太多情绪,她能感受到这女人是真心关心她。
“不信你问焖面嘛。”
厉南霜撅起小嘴,但随即双手叉腰,“不对,本大爷才不会哭呢。”
染轻尘笑着刮了一下少女的粉颊:“小时候就是爱哭鬼。”
“你才爱哭呢。”
厉南霜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姜守中关切问道,“焖面你没受伤吧。”
姜守中还在担心染轻尘的状况,不过见对方恢复了气力能站起来,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主要是轻尘受伤很重。头儿,你怎么找过来了?”
“别提了,我选的那条破路害苦了我。”
厉南霜埋怨道,“进去之后是一個大迷宫,差点困在里面出不来。除了墙还是墙,除了门还是门,弯弯折折的。”
“那伱怎么出来了?”姜守中好奇问道。
厉南霜挠挠头一脸迷糊: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瞎走,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出去了。我看你还没出来,就找你来了。哦对了……”
厉南霜拿出一盏铜灯递给姜守中,“我在迷宫里捡到了这玩意,也不晓得是不是宝贝,反正没瞧出来有什么异常的,送你了。”
姜守中接过铜灯。
这盏铜灯比寻常的灯小很多,没有灯油和灯芯,底部残缺了一块。
拿在手里,也没有太过沉甸的感觉。
姜守中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先收起来,等以后再慢慢研究。
“先离开这里再说。轻尘,你能走吗?”
姜守中看向女人。
染轻尘轻轻点头:“已经好多了。”
厉南霜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瞟了几眼,嘀咕道:“早知道应该我受伤。”
……
三人从树洞爬出去,来到了修罗地下古城。
厉南霜指着前方被封锁的阵台说道:“要不要去那里调查一下,我和蠢木瓜没能进去,那个怪物就是从阵台出来的。”
姜守中看了眼染轻尘渗血的腹部,摇头说道:“先不急,等以后我再来调查,回去早点疗伤才是正事。”
姜守中其实有些后悔,当初没把冷静那丫头带上。
若是有她在,事情会顺利很多。
等下次进入古城,就把那丫头带在身边,一个阵台应该可以轻松进去。
听到“疗伤”二字,染轻尘心下一动,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脚步晃了晃,看起来一副快要倒下的柔弱模样。
姜守中连忙扶住她。
染轻尘神情疲惫,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力气走路了。”
“那我……”
“我来背你!”
没等姜守中开口,厉南霜自告奋勇。
她将墓刀丢给姜守中,走到染轻尘身前弯下腰:“我这人不欠人情,你之前舍命救我,我背你就算是还点人情。”
染轻尘无语了。
这丫头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
她拳头抵在唇边低咳了两声,说道:“算了,我尽量走吧,不麻烦你们。”
“就你这样子能走多久?快点,不然我直接抱你啊。”
厉南霜摆出一副今天必须做好人的架势。
染轻尘无奈,只得趴在对方背上。
“吼吼吼……”
厉南霜忽然惊奇且兴奋的大叫起来,“好软啊,蠢木瓜,你这都可以当枕头了,以后我就睡你身上吧。”
“你闭嘴!”
染轻尘红着脸恶狠狠道。
她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姜守中,心想之前对方背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想着想着,女人脸蛋发热。
三人朝着出口而去,随着身影渐渐远去,之前厉南霜所指的阵台方向,一个女人出现在高墙之上,慵懒坐着。
“快了……很快本尊就可以出去了……”
“到时候,我要杀尽天下所有人!”
……
三人顺利从地宫出来,却发现竟已到了黎明时分。
他们在修罗古城待了一晚上。
姜守中忽然想起柳无絮说过要在今日带他去见幕后之人,对厉南霜说道:
“你们先回六扇门去,和江夫人她们汇合。青州马上要暴乱,如果袁大人没法阻止,你们就和江夫人她们先离开青州,我随后会赶来。另外头儿,记得把老甲和老张他们带上。”
“我和你一起离开。”
染轻尘倔强道。
厉南霜拍着胸脯:“焖面,我可是你的上司,身为上司怎么能丢下自己的下属呢?我也要和你一起离开。”
姜守中对二女很是头疼,眼下也不好再劝什么,只得妥协道:“那你们先去六扇门,我到时候会找你们。”
“行,那你小心点。”
厉南霜接过姜守中手里的墓刀,递给染轻尘,“我会把蠢木瓜打晕,让江漪先带她离开,你就放心去吧。”
“你敢?”
染轻尘瞪大了杏眸。
她提刀架在对方脖颈上,“行不行我砍死你。”
厉南霜嘿嘿一笑:“开个玩笑而已。”
染轻尘却心里怯的慌,总感觉这丫头说到做到,不由留了个心眼。
……
姜守中和二女分开,来到小院。
却愕然发现,除了独孤落雪外,消失许久的李观世竟然也在。
不同于往昔那身朴素中蕴藏大气的常服,今日的李观世身着一袭浅碧色的长裙,发间轻绾素纱,珠翠未施,更显其天然去雕饰之美。
既有着不容忽视的孤高之姿,又平添了几分令人心怡的小清新韵味。
“等一等啊,我先去易容一下。”
为防止柳无絮突然赶来,姜守中简单打了声招呼,急匆匆进入自己居住的小屋。
易容换好衣服,姜守中走出小屋。
姜墨变成了姜乙。
望着正和独孤落雪平茶论道的李观世,笑着说道:“李前辈不是很讨厌我师父吗?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找我师父聊天?”
“这得感谢你。”
李观世唇角噙着淡淡笑意,“我其实很喜欢和你师父论道谈心,奈何你师父每次见到我,不是什么禁欲,就是什么断情,烦得很。
如今她的目标变成了你,对我自然不感兴趣了。所以啊,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来找她喝杯茶,聊聊天。”
姜守中说道:“其实我师父的策略错了,换我来说,李前辈就不烦了。”
“怎么?你也要对我论道?”
李观世碧眸微抬,眼角挂着不可触及的傲世之霜,仿佛秋水长天一色,淡漠而深邃。
姜守中摇了摇头:“没那兴趣。”
李观世纤指微曲,轻轻叩敲着茶杯:“你若真有兴趣,我不介意送你份礼物,比如,把你扔下万丈悬崖。”
对于姜守中的嘴皮子,即便是这位天下第一美女兼天下修为第二的女修,也有些忌惮。
能把独孤落雪说的道心受损,岂是泛泛之辈。
姜守中不觉得对方实在开玩笑,顿时一脸严肃道:“说了没兴趣,那肯定没兴趣。”
“那就好。”
李观世长睫如扇半掩住深邃眼波,浅浅笑道,“其实今日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哦?”
“对,我想问问青州的形势。”
李观世看着他。
姜守中一愣,若有所思。
他目光直盯着女人说道:“想不到李前辈也察觉到了青州要发生变故,是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还是……”
“先给我说说青州的情况。”李观世道。
姜守中也没隐瞒,将自己所知晓的信息和推断告知了对方。
李观世纤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嘴角牵起一抹淡漠而优雅的弧度,淡淡道:“也就是说,大概率青州会死人是吧。”
不等姜守中开口回答,她起身道:“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望着走出院门的女人,姜守中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李前辈,你知道梦娘究竟去哪儿闭关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不出现?”
“七天。”
“什么意思?”
“还有七天。”李观世身影消失不见。
闻言,姜守中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梦娘还有七天就闭关结束了。
——
天边初露曙光,如同淡雅的水墨在宣纸上缓缓晕开。
街道的一角,一张简陋的木桌悄然摆放,桌上铺着一幅泛黄的星象图,旁边是几本线装的古籍和几个卦签筒。
正是算命的小摊,诸葛玄机。
望着幡布上“卜筮问天”四个字,李观世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漠的雾霭,眸光幽深似古井,偶尔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芒。
“一大早的,就来算命?”
诸葛玄机打了个哈欠,笑眯眯的问道。
李观世坐在小摊前,淡淡问道:“要死多少人?”
“不一定要死人。”
“一定会死多少人?”
李观世朱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如同早春的冰凌。
诸葛玄机拿起一枚铜钱,闭目凝神片刻后,手腕微动,铜钱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桌上的卦盘中。
他瞥了眼,淡淡道:“足够把那位修罗女皇放出来了。”
李观世陷入了沉默。
诸葛玄机笑道:“这是命数,没法改变。对于你而言,这是好事。可以利用这次时机,做些事情。”
“有多好?被徒弟恨一辈子?”
李观世冷笑。
诸葛玄机收起铜钱,淡淡道:
“世事如棋局局新,天命难违,智者顺流而下,愚者逆水行舟……能不能把握,看自己了。”
李观世沉吟许久,问道:“我如果利用那丫头,你觉得江绾会不会出现救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