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去往唐府的人马回来时,唐平寇正坐在凳子上看书。其实也不是看书,主要是为了打发心中的焦虑。
作为唐通的义子,他担心牛双他们对唐翰辅做些什么。
而作为眼下宣府的实际掌控人,他又忧心牛双他们什么都没有干。
唐翰辅的罪名是致命的,没有那一个主将会将如此的叛徒给放过。
但明面上,唐平寇不希望对方死。
自己是唐通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自己欠着唐家一条人命。
“死了?”
当听到回报时,唐平寇的童孔微微放大。
他迟迟地站起身来。
阳光射在他的下半张脸上,而上部的面孔则因为这光亮而显得暗澹。
“是的,唐瀚辅居心叵测,在府中暗藏甲士。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牛双的解释显得空洞,但这漏洞百出的言词他并不在乎。
“属下有罪,还望唐将军制裁。”一面说,牛双一面解下自己的佩刀。
这个面容粗糙,行事冷静的男人忽地便双膝跪在了唐平寇身前暗灰色的石板之上。
“我……”唐平寇透过对方冷静的眼神看出了牛双的心思。他一时哑住了,所有话语都尽皆堵在了喉口。
他有喜悦,这不仅仅出于公事。
与私而言,他早就盼着那个整日对着他出言不逊的唐翰辅去死了。
但他高兴不起来。
他是唐通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他欠着唐家一条命。
“我……”唐平寇想喊人去将牛双给带下去,但他没有说的出来。牛双已经六十岁了,对方是看着他长大的。
“请将军责罚!”齐齐的声音在牛双背后响起。那些士兵们,好似大钟落地一般沉稳且有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你们没有错。”唐平寇如是说道。
他定了定神,将视线转向老家丁身后正跪着的士兵们。士兵们也同样在看他,在那漆黑的眸子里,倒影的是他的身躯。
“还望将军处罚。”牛双再一次开口了。
“不,我不处罚你。”唐平寇伸出手去,将老家丁扶起。
对方的心思自己何尝不知道呢?无非是害怕唐瀚辅活着,以后会坏了军中的事情。更何况,眼下正值出兵离开之际。
唐瀚辅只要活着,便是一个不可收拾的大麻烦。
“等义父回来,我会如实与他说的。”唐平寇看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孔说道。
“当然,也仅限于你。”他补充到。
“多谢将军!”与牛双声音一齐响起的,还有其身后士兵们的声音。
“嗯。”唐平寇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来。
他真的能撇清自己关系吗?
唐通真的会相信只是意外吗?
他真的不希望对方死吗?
不!
他撇不清,唐通不会相信,他……希望的很。
一股莫名的感觉忽地在唐平寇心中涌起。
他是独立的存在,他是宣府的实际控制者,他不是唐通的附属物。
这当然不是指唐平寇意愿作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唐通对他的恩情他会记住一辈子,纵使是把这一条性命交出去也无妨。
但在那之前,他是仍是朝廷任命的游击将军,仍是手下士兵们的栖身之所。
在他手上紧握的,是决系勤王军乃至整个北天不至于倾覆的机会。
“你们做的对。”唐平寇对着众人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悲。他试图将手中的书籍放在一侧的桌子,在身子转过去时他看见了太师椅后悬挂的岳飞像。
“派人去找杨望他们!”当重新转过身来时,曾在唐平寇脸上悬挂的焦虑与忧心都消失不见了。
他比左晋更迅速的融入了这染缸之中。
“居庸关的明军要动了?”多尔衮在笠日得到了居庸关明军将要动身的消息。
他把手上的文书放下,拿过了士兵递上来的纸张。
“我知道了。”在简单的扫了一眼后,多尔衮随意将那东西给放到文桌的一侧。
“你们的主帅阿巴泰,眼下撤去哪里了?”在昏暗的烛光之中,多尔衮的一双眼睛倒影着烛火的颜色。
他看着下面半跪在地上的士兵,眼神之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审视的色彩。
“眼下已经撤往顺义。”士兵跪在下方回答到。
“顺义?”听到这个地名,多尔衮稍感到一丝失望。
齐尔哈朗的骑兵已经被其派出去了,回报的探子说,他们明天便可以抵达顺天府下。
“回去同你们的主帅讲,绝不可撤至顺义,要他去尾追从居庸关离去的明军。”多尔衮拿起一盏烛灯,上面的火焰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曳。
“你同阿巴泰讲,齐尔哈朗的骑兵已经到顺天府外了。支援他不过是一宿的事情罢了,要他母庸担心顺天府北上的明军!一定要把从居庸关走出来的明军给我全数歼灭在野外!”多尔衮命令到。
“是!”
“快去禀报吧!”多尔衮挥了挥手,那士兵旋即向后退了出去。
“顺义……呵。”看着地图上的一角,多尔衮不免发笑。阿巴泰把队伍撤开了,那么明军就一定抓不到他了吗?
无非是无力去收拾他罢了。
“来人啊!”在过了一会儿后,多尔衮才缓缓喊道。
“属下在。”
“这一封信,你记得转交给郑亲王。要他即刻北上去堵截从居庸关动身的明军,务必要把他们给全数歼灭掉。”将刚写好的信纸折入信封之中,多尔衮伸出手去,将把东西移到了桌子的前端。
“是。”士兵点点头,在拿过了信纸之后马上便转身离去。
“呼……”夏风借助着士兵掀开的帐帘从外头吹入,这细风将烛火吹的摇曳。
“房山……”多尔衮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不自觉的往拒马河北端的一处地标看去。
“轰隆隆!”在远处,沉闷的响起了雷声。
与这雷声一齐到来的,还有滚滚如海浪一般汹涌的狂风。帐内的蜡烛近乎是瞬时便为这烈风所熄灭。
“呼……”多尔衮呼出一口气来。
他喊了几声,几位士兵赶忙用石头将帐帘给压住。
“要下雨啦。”账外的一位士兵对着他的同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