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靠近宁夏的消息是在二十日抵达庆阳府的,在城中的惶恐彻底糜烂开来之前左晋最先找到了在军营之中调集部队的贺锦。
贺锦坐在军中营帐之中调度着,来来往往的军官和士兵正不断搬运着兵器与粮食。显然这一支队伍是在作弃城的打算。
“贺将军这是?”左晋目视着眼前开始收拾行李贺锦赶忙出声询问。庆阳不能放弃,至少不能如此简单的便就为之放弃。
“这是?难不成左将军看不出来吗?”贺锦坐在椅子上向后靠了靠,以一种近似于嘲弄的表情看着左晋说道。“兵少将寡,城中士绅浮动。这样的情况咱们去守城,就是等着被那些明军生擒。”
“将军!”左晋上前一步说道。他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勇气回视着贺锦,陈永福对其的叮嘱早已被其抛掷脑后。
“将军,你现在是大顺国的将军,不是流寇。”
“左晋!你什么意思!”听着左晋的话,一股子怒意霎时间便由贺锦的心头冲了出来。他愤怒的拍桉而起,在其拍桉时的响声纵使是营外的士兵也听的担颤。
“将军如果这个时候走了庆阳怎么办?宁夏的民心怎么办?那些庆幸于闯军前来的百姓怎么办?”左晋直面着贺锦的怒火继续说道。
这绝非是提问,而是一种质问。
“哼…这些士绅今天可以投降我们,明天自然也可以投降他们。管他们作甚?”贺锦眯了眯眼说道。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一个带过来的原明总兵会站出来阻止自己离城。
他想干什么?在滔天的怒意之中难得有一条唤作理性的扁舟在这波涛之上浮动着。
“这些士绅是这样的。”左晋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忽地意识到眼前临登于将军之位的男人并没有摆脱昔日时的流寇习惯。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自然是可行的,但这样无疑会极大的损失掉已经积攒起来的资源与民心。用这一招对付腐朽不堪明军尚可,但要是对上了后金那样的队伍可是要吃大亏的。
“但是贺将军你如果一枪不放,一兵不损的放弃庆阳、放弃宁夏。闯王会如何处置你呢?”左晋的话像是一瓢冷水,霎那间贺锦便重新清醒了回来。
“宁夏兵寡,但财货可不少。一旦甘肃明军重新占据此地,加上榆林的明军来援助。他们进可以逼迫闯军向后放弃西安,退可以保住陕西半壁。到时候贺将军你又该如何自居呢?要知道,闯王可是要在西安建国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留在庆阳府中等死吗?”贺锦重新坐了下来说道。“咱们在宁夏的全部人马都只有区区五千余人,如此庞大的土地,如此稀少的兵马。怎么守?根本守不住。到最后也只能白白折损在庆阳府中。”
“母庸分兵去守。”左晋上前建议到。“将军可一面向西安求援,一面令宁州与襄乐的三千兵马向北与我军汇合。在行军时一定要大张旗鼓,摆出万把来人的模样来。甘肃明军绝非能征善战之辈,只要他们知晓我军人多必然会不战自退。”
“哼……”听着左晋的建议贺锦陷入了沉默,他既没有马上依照着自己的本能马上站出来反对,也没有表示着屈服的同样左晋的建议。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位置之上,等候着内心最终判决的勾画。
“如果明军来攻呢?”良久,贺锦才目视着左晋那夹带着些许血丝的眼眶问道。“如果明军看破了呢?到时候岂不是瓮中捉鳖,那些士绅会像献三牲一样把咱们献上去的。”
“如果明军过安边所后继续向南抵达环县,那么便是要直取庆阳府的意思。”左晋走上前指着贺锦桌上的地图说道。“环县至庆阳府的路程是三天,西安到庆阳的路程是六天。我们只需要坚守两天,便可以安然无恙。”
“关键是怎么守住这两天!”贺锦强调到。
“我们暂且在城中留住三千人马用于驻防,随后再遣左右两路各一千人马前往封锁明军退路。如果可以,还可再遣一百骑兵驻防铜川桥。如此一来明军必然在攻城时畏手畏脚,三千人马坚守至闯王前来也未可知。”
“更何况就算城陷,这两千人马也可以配合着闯王将甘肃明军死死锁在庆阳府是吧?”贺锦将左晋未说完的话讲了出来。
“是的。”左晋点了点头说道。
“哼……”贺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了才缓缓出了一个字来——行。
上头有了命令,下面办事也就有了目标。士兵们在得到了贺锦的命令之后旋即放弃了手中的活,他们三五成队的向着城外走去。守城第一要义便是伐尽城外一切可以为攻城队伍可所用的树木。
“甘肃总兵马爌要打回来了?”一位士绅强压着自己语气中的兴奋对着自己的朋友说道。对于他们这些士绅来言明军打回来的确是足以叫人高兴的。
但比起绝大多数士绅口中难以抑制的兴奋,城中有几位稍稍看的更加长远的士绅早已做好的自己的准备。
的确,明军打回来士绅们的财产也就有了保证。但是仍谁都知道明军的统治不长久了,甘肃明军守的住一时,他守的住一世吗?
到时候西安的闯军回援,甘肃明军自然会被李自成打垮。毕竟孙传庭都打不垮的敌人就不要指望卫所兵这些虾兵蟹将了。
而甘肃明军一退,他们这些士绅可怎么办?跟着明军抛家弃业的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打拼吗?还是留在庆阳等着闯军的屠刀往头上砍来?
不过士绅群体中的这种割裂与左晋并无关系,左晋此时此刻正在陪同着自己的亲卫在城中安抚民心。与士绅们不同,稍有财产乃至一无所有的百姓才是动荡中最为害怕的。
无论是闯军前来又或是明军返回,这对于他们而言都无有意义。草民如芥,百姓似韭。在这乱世之中他们永远是引颈受戮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