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余粮的计划终究还是没有如愿按照左晋的想法去实行,西安的群众对此事抵抗的厉害。纵使是左晋严格的下达了不许误伤群众的命令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流血事件。一时间穿着明军甲胃出现在自家院门前的士兵成为了西安百姓最为恐惧的人。
“富商那一边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左晋顶着炸毛的头发说道。这几天由于忙的厉害以至于他一接触床便呼呼的大睡起来,竟连洗澡都忘记了。
“富商那一边的说法自然是老样子——没有存粮。”李翰摇了摇头说道。随着李自成大军的逐渐逼近,征粮这事也愈发的紧要起来。如果在明日清晨前再不征集结束的话,等到李自成的大军抵达他们可就没有这个余力去做这件事了。
“你妈的。”左晋将手中的文书重重的拍在文桉之上骂道。“西安黑市上面的粮食想买多少就可以买多少,市面上的粮食缺断了。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想要和咱们打擂台。”李翰眯着一双眼睛语气不善到。“退知,乱世用重典。这种囤积居奇的,咱们不能放过一个。”
“这些奸商早就已经腐败透顶了,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直接以军管的名义接手西安城中所有的粮食贸易点。有一个卖的咱们就抄一个,他们迟早要向咱们妥协的。”孙守道站在一边忿忿不平到。
“卖一个,抄一个。再买一个,再抄一个。孙千户,你就不怕没有人来买卖粮食吗?”坐在一旁太师椅上面的杨遇礼一面端起手中杯子,一面捎带有些嘲讽的问道。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面对酷吏结结巴巴的新任县官了,在张大人手中待的这几年里他看到了许多许多——腌臜龌龊的东西。
“他们怎么可能不卖?难不成他们乐意让自己的货烂在自己手上?”见到有人反驳自己孙守道颇有些不满的回复到。
“哼…如果城外没有另外一个大客户的话。”杨遇礼意有所指的指了指城外闯军大营的方向。“西安城破了之后他们拿着这笔资产投资李自成不是更好的买卖?奇货可居嘛,当年吕不韦肯投资秦王。今天他们怎么就不可以投资闯王?”
“那你说怎么办?”
“好了,叔仲啊。我喊你过来不是让你和杨大人顶嘴的,好好坐着。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商议。”见到孙守道似乎想要胡搅蛮缠,左晋赶忙出言到。
“左总兵,我倒是不觉得孙千户是在和我顶嘴。”杨遇礼瞥了一眼怏怏不乐的孙守道,心中自觉好笑。一个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千户居然在自己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服气,这实在让其感到讶异。
“杨大人你说吧。”比起孙守道的语气,左晋倒是显得恭敬多了。毕竟这些天来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接替了张尔忠的职责替左晋管理着西安城,左晋可担心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呆不下去。
“我可以说,但是我有个条件。”杨遇礼站起来环视众人说道。“释放那些被捉起来的士绅和学子们。大敌当前,那里有大兴牢狱的?”
“这事……”面对着杨遇礼的要求左晋稍有些犯难。的确,城中的牢狱确实不能再增加人员了。但是城中的密谋团伙谁又能证明其没有呢?
反正来自左晋心中的猜疑火焰一经黑熊点起就再也没有可能熄灭下去了。
“可以。”左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眼下这一批人都可以放,但之后的就难说了。西安城这些天不太平,是否真的有人暗为内应也难讲。”
“放了这一批就可以了。”杨遇礼倒也实在,他耸耸肩相当明事理的说道。“但抓人要有证据,左总兵。以后切不可以再这样冲动了。”
“嗯。”左晋点点头,他双手交叉将下颚置于交叉处用一双眼睛期望的看向发言的杨遇礼。“条件我答应了,接下来呢?”
“收集粮食这计策不错,我以为是可以继续推行下去的。但是眼下这事情最关键的便是富商那一边,他们交了百姓才会交。他们不交,谁都不肯交。”
“你的意思是?”
“杨大人不会是想和富商三七分成,分百姓的粮食吧?”李翰语气不善的说道。“那我们和之前来来往往的那些官吏有什么区别?就这样还想守住西安城?杨大人还是乘早做好投靠闯王李自成的打算去吧。”
“李先生误会我了。”由于李翰的官职一直不定,而且大多都是临时的。所以西安文官代表的杨遇礼自然在语气中难有什么尊敬。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应当盯紧这些富商。古人云狡兔三窟,如果只是单单去抓去搜,我们是绝对抓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杨遇礼将视线移向左晋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关键是怎么挤出他们的粮食。”左晋直视着对方的眼神回到。
“严刑拷打,抓人赎买,这都是手段。看左总兵你想要那一个。”杨遇礼审视着左晋回到。随着张尔忠身躯的愈加腐烂,杨遇礼也不得不考虑下家了。眼前的左总兵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杨遇礼对其的了解实在浅薄。
一旦守住西安,左晋的升官必然是板上钉钉的。而随着这份功绩,他杨遇礼的官运也自然可以继续亨通下去。
“杨大人是在取笑在下吗?”左晋啧了啧嘴,不满意到。
“那还有一个办法。左总兵手下不是有一位叫黑熊的嘛,这人就可以派出去。”杨遇礼继续说道。“对待这些富商总归是要一个做黑活的,我以为这位周把总就可以。让他在黑市一掷千金,随后抓住一个在顺藤摸瓜出其他人来。”
“这我们当然考虑过。但是他们要是死不松口呢?”左晋继续道。
“这就要看左总兵您的手段了……”杨遇礼意有所指的说道。
“杨遇礼啊,杨遇礼啊。你和以前来讲真是大变样了啊。”在孙守道等人相继离开之后,左晋亲自挽留了一下眼前的杨大人。
“是吗?”杨遇礼耸耸肩,表示并无不同。
“我还以为你应当是……”
“应当是那个小小县官?”杨遇礼轻笑一声回道。“左大人,人总是会变的。当初在我身前背诵的石壕吏的那个指挥使不也成为了西安城一手遮天的人物?”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一问你。”左晋微微蹙眉说道。“张巡抚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就要问左总兵您了。”杨遇礼指着左晋说道:“张巡抚死了或者没死现在是由左总兵你,你现在才是西安城真正的巡抚。”
“嘶……”将杨遇礼的话语理解通透后左晋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冷气。恐怕那一位张巡抚早就已经身死了,这些天来的所谓巡抚文书搞不好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伪造而出的。
“怎么了?左总兵还有事吗?”杨遇礼继续说道。“要是无事我可就要回去办公了。”
“嗷,你回去吧。”左晋点点头,除了询问张尔忠的状况之外他也实在没有什么想去问眼前男人的。
“噢,对了。”像是想起什么来一般,杨遇礼回身过来对着左晋说道。“我听说城中有白莲教的残寇还活动着,不知道这是否是真?”
“有吗?”左晋疑惑道。他许久没有听说过白莲教这个词语了,他以为这些人应当彻底被他清剿干净了才对。
“没有,我只是过来问一问罢了。”杨遇礼回道。“毕竟这种宗教团伙总是让人不安嘛。”
告别了杨遇礼,左晋愣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凌厉的寒风将其吹回了衙门之中。
在临到中午之际,这位左总兵领着一帮子人站在西安城中心对着百姓们讲上了一番话语,但响应者寥寥无几。一直到左晋在市中心放上了一个桌子开始用食,看的人才陆续多了起来。
不过也仅仅止步于观看了,百姓们真正开始交粮还得等到晚上黑熊领着兵马将几个富商抄没家财之后去了。
说来也巧,这些个富商前脚听说李自成大军将至想着左晋应当抽不出手来整治他们。结果黑熊后脚边带着人去黑市抓人,更关键的是这些人中还有一批今天白日才放出去的。
“说吧。”黑熊指着屋子里面琳琅满目的刑具问道:“我问你们,和它问你们是两种问法。”
敏锐的直觉告诉黑熊,他做的事情恐怕已经被左晋知道了,昨日的软禁便是敲打。如果黑熊再不办好左晋的事情,他料想左晋必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把总,小的们实在不知啊。”一位小厮壮着胆子说道。
“是吗?”黑熊疑惑到。“它说你诓骗我。”黑熊指着一旁挂着的一根签子说道。
“这…周把总。这是死物,这么会说话呢?”
“没事,你很快就知道他怎么说话了。”黑熊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了一根签子。
“董兄弟,你要不要回避一下?”黑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对着左晋派过来监视他的董艾说道。
“不用。”董艾的语气平平澹澹。他对眼前的这些富商的走狗实在难有什么同情,更何况他也想看一下签子怎么说话。
“那我可就开始了啊。”黑熊说完,不自觉的咧嘴笑了笑。只是这份发自内心的笑容让那几个小厮感觉如坠冰窟。
“啊啊啊啊!”随着签子逐渐深陷男人的指尖,眼前小厮的一块指甲忽地被挑了起来。夹杂着鲜血,那指甲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一丝丝微响。
“这是小拇指,你要是再不说等下就是大拇指了啊。”黑熊将签子抽出,继续笑盈盈的说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欸!这做人啊,最关键的就是要想明白事情。这一旦想不明白,难免就会犯错。”黑熊一面说着,一面又端起眼前男人的右手上下打量到。
“你要是痛,等下就不要叫了。我嫌吵。”黑熊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签子摆在了对方的大拇指前面。
“周把总,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他们都是单线联系的,我只是一个收货的。那些富商交完了货可就不管了。”
“嗯嗯嗯,继续。”黑熊饶有兴趣的继续说道。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男人吃痛到。
“真的?”黑熊的语气高昂起来。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
“那我来说吧。”黑熊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说道。“首先你有两点骗了我。第一,你不只是一个收货的。第二,他们交完了货并非不管而是会盯着这一批货卖出去。”
“对吧,宁公子?”黑熊偏头看向左侧的一位肥硕男人问道。
“是是是!”看着一旁小厮手掌上鲜血淋漓的样子,那一位同样被绑死在老虎椅上面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害怕到。
“嘿嘿嘿,宁公子你没有必要这么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如果你肯用心交代的话。”黑熊说完,满意的拍了拍手。随后真正的狱吏从董艾的身后走出,这些脸色阴沉的男人才是今天晚上的主菜。
“把他拉走吧。”黑熊指着之前被其折磨的男人说道。“不要问任何问题,单纯的惩罚他就可以了。对了!不要玩死他。”黑熊一面说着,一面将视线对向那位宁公子。
“我说的对吧?宁公子?”
“对...对......”肥硕如猪的宁公子在颤抖中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啊!
!”男人痛苦的哀鸣旋即在黑熊身后的牢房之中响起,显然对其而言之前黑熊的动作不过是餐前甜点罢了。
“宁公子,开始交代吧。你有一炷香的时间。”黑熊双手抱胸,向后依靠在黑漆漆的墙上说道。在昏暗不清的牢狱之中,眼前的这位周把总似乎真的像是一位可以说话的刑具。
一个独属于总兵左晋的刑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