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一十七年一月一十六日,伴随着粮食一同抵达渭南的还有来自张尔忠的命令。张巡抚肯定了乡绅们的意见,而来自后勤方面的劝告也不得不让左晋重新在城中召开军事会议。
“信件大家都看过了吧?张巡抚的意见是要我们赶快出兵,不要让闯军在陕西立住脚。西安的粮食也不多,只够我们十日之数量了。如果这十日内我们不能击退闯军的话,那么我们也就陷入到了缺粮的情况里了。”
“张大人是坐着说话不腰疼。”郑嘉栋坐在太师椅上抱怨道。“我们手上的人马只有闯军的半数,这个时候去冲人家?找死吗?”
“郑大哥……”左晋出言阻止到。
“怎么,他自己做白日梦还想要咱们去给他实现?”郑嘉栋蹙眉道。与左晋不同,郑嘉栋可是受了不少陕西文官的刺激。所以对于其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向来都是直接怼回去。
“话虽如此,但张大人不还是给咱们留了一条退路的嘛。”
“呵呵。”郑嘉栋冷笑两声,他目视着自己这位年轻的后辈出声询问道:“退知你还记得陈永福去哪里了吗?”
“啊这……”左晋愣住了,自打他退出潼关之后对于陕西之外的消息他一无所知。眼下郑嘉栋突然提起陈永福的来,他还真不知道。
“当客兵入抵山西是有代价的。”郑嘉栋顿了顿声音说道:“眼下踪迹全无的陈永福就是咱们的“榜样”。”
“唉……”左晋叹了一口气,他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这位郑大哥。平心而论他也是不愿出兵的,但是粮饷将竭就算不出兵又能怎么样呢?
等到闯军从其余各处运来粮饷,他们就算再坚守渭南又能怎么样呢?城破一次的渭南难不成真的还可以再抵挡一次闯军的进攻不成。
“我知道你的意思。”郑嘉栋感受着左晋眼神出声道。“不过你真的忍心带着你的这些弟兄们去飞蛾扑火?退知,你我都是凡夫俗子。以一破倍,这种东西还是要少想一些。”
“唉……总归还是要试一试。”左晋在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城里面的消息是张大人感染伤寒了,但从其封闭府门来看恐怕不是什么小病。如果张尔忠也死了,陕西这些官绅的心也就彻底乱了。到时候就算是我们想走恐怕也困难重重。”
“我知道了。”郑嘉栋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走到左晋的身前拍了怕对方的肩膀道。“孙督师会很高兴有人陪他去作伴的。”
听着郑嘉栋的讥讽之词,左晋并无什么话语可说。在郑嘉栋走出之后,早在门前等候的乡绅们一窝蜂的涌进了屋子。
“左总兵少年英才,必能马到成功!”
“恭祝左总兵旗开得胜!”
感受着乡绅们的赞美,左晋在沉默之中目视着郑嘉栋的离去。对方的背影在左晋的眼中停留的不久,一拐便消失不见了。
“多谢各位。”左晋面朝着身侧的诸位乡绅们说道。在无趣的做辑之中左晋忽地意识到自己恐怕也走到了死胡同之中。
唉…天数是此。
笠日,也就是崇祯一十七年正月的一十七日。左晋策马在城门检阅出行的队伍,此次出城他所投入的兵马是三千四百人。领队的除了左晋之外,还有孙守道,李洪等人。郑嘉栋领着一千余号人马留守在渭南,一同留在渭南的还有昏迷中的哲布与行动不便的薛仁义。
“吱嘎,吱嘎。”士兵们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向着潼关进发。左晋策马在队伍的一旁,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废气一从口中呼出便形成了一团浅浅的白雾,而这雾气伴随着寒风顷刻间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一十七日夜晚,左晋一行人抵达大赤水。他们在河的此岸扎营,夜深的时候萦绕于营地上方的不仅仅有鸟雀的声音,在远处还有骑兵的马蹄声。而左晋这一行人是绝无有大队骑兵的。
一十八日夜晚,左晋一行人抵达石桥水。华州的闯军就在彼岸不足三十里处,但左晋终究还是没有渡河。他一面命令部下在河岸驻营,一面询问当地百姓。
过来回话的百姓脏脏乱乱的,他们告诉左晋闯军的大队人马已经离开华州往华阴开去了。左晋在赏赐了对方几两银子后旋即在第二日清晨开始架桥过河。
十九日清晨,左晋率部过河。一向稳重的他在河边留下了五百人马用于防守,怀揣着愈发的担忧左晋缓步带着人马抵进了闯军的埋伏圈。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要如李自成的设想进行下去,左晋入城、浮桥被断、城中内应开门。但设想终归是设想,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打断了双方的构思。
李过攻克南面的陕西大镇商洛,经由蓝田山进逼蓝田了。这实在是一个黑色的幽默笑话,如果李过再早上一些闯军的中路人马绝无需要撤离。而其要是再晚上一些,左晋麾下的三千人马便是李自成的瓮中之鳖。
但它却恰恰发生在此时。
左晋一得到消息当即放弃进入华州的想法,他领着人马旋即向北撤退。而早已埋伏起来的闯军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们纷纷显出身来对着左晋的人马穷追勐赶。这其中以白广恩的部下最为积极,在最近的时候白广恩的先锋距离左晋部只有区区不过一二里地的距离。
但明军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渡过了浮桥,在左晋声嘶力竭的喊声中后队的孙守道率部砍断了浮桥。仍留在浮桥之上的无论明军也好,闯军也罢统统落到了滚滚江水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孙守道拭了拭自己脸上的汗水问道。
怎么办?左晋看着石桥水对岸的闯军久久说不出话来。现在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撤退了,但是他们这些人又可以撤退到那里去呢?
左晋忽地笑了起来,他在恍忽中骤然意识到自己与辽西时并无二样。
溃兵终究是溃兵,终究是往其他地方溃逃的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