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一个以近老年的身影从桉桌之上跌了下来。而在其身旁的奴仆则赶紧上前搀扶住他们的老爷。
“咳咳咳!咳咳咳!”那发丝掺白的老人甩了甩手,艰难的又重新回到位置上去。在其桉桌上的是两份文书,一封是乡绅的,而另一封则是左晋递交上来的。
“张大人……”坐在张尔忠身侧的杨遇礼赶紧出言关心到。自打其被张定远锁至西安府后他便一直为巡抚张尔忠办事,也是托了孙传庭赏识的缘故这一年来他的官运还算亨通。
所说官职之上的变化近乎于无,但是从杨遇礼担当张尔忠的幕僚来看其的地位也大有提高。至少张定远那个家伙不敢再在其面前高声喧哗了。
“唉……大厦将倾啊。”张尔忠叹了一口气,继续用手中的毛笔在写着什么。“渭南的大小官员、乡绅,都在说应当追击。而左晋这家伙却向我告知兵少将寡,要我增兵渭南以作固守。”
“这…粮饷这方面还足够吗?”杨遇礼试探性的问道。
“呵…我答应给左晋他们再拨发一些,但这也是极限了。今年陕西是大旱之年,别说是这些当兵的了,就算是我…咳咳咳!”张尔忠话还未说完便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夹杂在喉中痰垢里的还有浓郁的鲜血。
不可置否,这位为明王朝贡献一生的张巡抚已经走到了人生的穷途。烛灭光散,人尽油枯似乎早已是既成事实。
“张大人还是让下官我来代笔吧。”杨遇礼赶忙上前说道。
“也行。”张尔忠点点头,在仆从的搀扶下缓缓回到了床榻之上。他将手中的书信交付给杨遇礼,躺在床榻上缓缓口述起来。
“传庭既没,官兵遂弃潼入渭。闯寇以……咳咳咳!咳咳咳!”
“张大人!”
“无碍…咳咳…无碍。”张尔忠虚弱的躺在床榻之上有气无力道。“我今年也年过花甲了,生老病死这是天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杨遇礼忧心的看着眼前这位陕西的文官之首,自孙传庭离去之后眼前这位耄耋老人便是他们这些文官眼中的唯一支柱。如果这位总览陕西文书的老人也倒了,杨遇礼实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下去。
“没有什么可是。”仿佛是预知到了自己的末路,张尔忠继续说道。“皇上的奏折就缓一缓,先把左总兵的事情办了。”
“城中的粮食还有一千三百来石,你调拨出去大头留下三百石以待备用。你告诉左晋,西安的粮食也不多叫他速战速决。如不能…咳咳咳!咳咳咳!如不能取胜,便向北放弃陕西往山西去。我后头的奏章里会给他阐述明白的,朝廷之上不至于咄咄逼人。”
“是。”杨遇礼点了点头,将张尔忠刚才所诉说的话语转述到纸面之上去。
“还有,你马上以我的名义。要三方边军派遣大队人马自北向南,务必要在后日有先头部队抵达西安。”
“可是张大人,那边境的百姓们怎么办。”杨遇礼愣了愣,出声询问道。
“留给蒙古人吧,就以我个人的名义去说。不要牵扯到朝廷,不要牵扯到其他人。”张尔忠合上了双眼,气息愈发虚弱。“告诉青海蒙古人,只要他们肯出兵平寇。陕西的地盘我可以让渡给他们一些,但不要给他们具体的把柄。某棱两可一些,这样日后闯寇退了咱们也好说话。”
“张大人!”
“写!青海的蒙古人是林丹汗死后就盘踞在那里的,他们比起满鞑子来说虚弱的多。以后起冲突了咱们也好办的多。”
“是。”
“还有,明天一早你便去秦王府。要秦王募捐,就说前线兵败闯军已经要直捣黄龙了。吓一吓这个脑满肠肥的藩王。”张尔忠的声音愈发虚弱,但话语却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就说是我张尔忠的意思,骂名就由我来担吧。”
“是。”
“还有,我死后一定要……”张尔忠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了,这位油尽灯枯的老人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发出一丝丝声响。
“张大人?”正在书写文字的杨遇礼听着声音突然截止不免微微感到疑惑,但随着张尔忠奴仆的一声痛呼他旋即放下了手中的笔墨。
“张大人!”杨遇礼赶忙上前去探张尔忠的鼻息,还好尽管那气息微弱但总归是有的。
“你出去之后便去搜寻郎中,记住不要说张大人病重。就说是偶感风寒,还有你出去后立刻把家仆们召集起来。不要让如何人进入府邸之中!”杨遇礼站起身来语次明确的对着眼前那奴仆吩咐道。
在支开了奴仆之后,他重新将视线放在了桉桌上的那一封信上面。
难不成真的要借虏平寇不成?
杨遇礼看着眼前的那一封信久久不能移开眼神,闯寇与蒙古人而言究竟谁更为心头大患呢?杨遇礼家是陕西本地人家,当年哱拜之乱时蒙古人的杀掠他也是有所知晓的。
“唉......”杨遇礼将手中的那一封信拿起。
撕掉吗?杨遇礼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一纸信件,这文书之中所蕴含的能力足以改变整个陕西的局势。闯军残了,明军颓了。如果青海的蒙古人可以出兵,闯军离开陕西自然是必然可以被遇见的。
但是......
对于杨遇礼而言,宣扬均贫富,共分田的闯军并非是什么可以投靠的势力。他家族中不少的人都死在了闯军的手中,如果落到了闯军手中他个人的生命必然是难以幸存的。但是一旦蒙古人入境,倒时候他虽然是安然无恙了。
可是陕西的茫茫苍生呢?
摆在杨遇礼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求田问舍,而另一条路则是一条无归路。一条就算是他做对了也绝无可能为人赞颂的道路,不仅如此他还将被闯军永远的悬挂于城门之上。
“唉......”杨遇礼将那信纸放下,他走出大门将视线往如墨一般的夜空里望去。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