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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离虽然年轻,性子却坚忍沉稳,毕竟政工干部出身的,一旦把事情大方向想通了就不再急躁。
不得机会出山,他就耐心地在寨子里操练、熏陶自家兄弟,不知不觉间也捎带着影响了幕天席地天残地缺哥俩的心性。
操练武艺仅仅是一方面,何况如今的伙食根本支撑不得二五更的苦功夫,纪律与日常养成、临阵的勇气与战斗意识才是军队与民团的根本区别,南离很在意这个。
而且南离擅长的也不是临阵武艺,是思想工作。
一方面要蹇安泰、刘斓儿日常教给少年们识字,另一方面操练累了练不动了就是南离来讲故事,所谓的摆龙门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蹇安泰很用心,还要循循善诱。“下面是啥子?”
于是娃儿们就起哄:
“下面没了!哈哈哈……”
如此三回五次蹇安泰就受不了了,找到南离一抱拳:
“咱从大内出来,虽说不得意,坐过尚膳监也坐过御马监,虽说入宫前课过塾,如今老了,实在教不了这些小祖宗。”
南离无奈,只好令刘斓儿去继续坚持。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于是山谷中开始回荡论语的书声。
刘斓儿大小当过流寇的,虽然脑袋大身子瘦,毕竟刀头舔过血,一瞪眼还能唬住这些娃儿,后来南离发觉斓儿这兄弟四书五经、诗文骈文怎么这么熟,可光教这个也不成,娃儿们学这个有屁用。
有欧阳直闲不住来主动请命,也被他驳了——娃儿们学四书五经再熟有啥子用?乱世里考状元吗?别到头来学的欧阳直一般手无缚鸡之力,全无刚勇血气。
最后南离只好把别的事都放下,亲自出马。
他才不会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千里走单骑,当阳桥、长坂坡,这才是少年们的最爱。
“岳飞的岳,就是这个岳字。飞就是这个飞。字称鹏举,岳鹏举,就是要举翅飞越高山。当年爱华山下,与金兀术大战三百会合不能取胜,这晚回营,怎么办呢,细细思量,有了,明日用此绝技,大破金兀术。”
这些娃儿们才爱听,一个个静静的,跟着岳爷爷的胜利欢呼,为十二道金牌悲愤,为受金兵蹂躏的百姓流泪。
累日下来,宝和寨的少年娃娃们渐渐开始互相传递决心与信念。
“金兀术就是今日的达子。”
“我们当兵就是要杀达子,还我河山!”
“还我河山!”
南离的每日课业将毕时往往是这般在娃儿们的呼喊声中结束,这也是一众兄弟尤其是少年们最爱的时节。
等到这年六月,陆陆续续有流落的难民带来消息,据说不断有清兵撤离,沿着沱江的资、简一线已经没有清兵驻守,南离才再次动了下山的心思。
南离也是有耐心,这忍了半年才决定带一部人马下山,一边寻猎物,一边寻大路哨探附近城池,也好能再汇聚些躲入山中的残存难民,壮大力量。
就这么百十人也不可能全带走,带了八十人,剩下的少年以及一小队士卒,南离留给媅媺做班直侍卫,又把忠厚可靠的吴大个子留下带班,临了土地庙前都集结好了准备开拔时,还不放心地嘱咐媅媺:
“我不在时,你莫要胡来,哄他们做太监。”
因为这年头很多穷苦人家真的把入宫做太监当个出路,都不须朱媅媺哄骗胁迫,没门路时有的人家迷住一窍般还要寻门路。
媅媺那破旧翼善冠下胖乎乎的小圆脸粉粉嫩嫩,日常男装时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像个可爱的娃娃,这时呵呵一笑,却分明的有些不怀好意,气得南离不放心地威胁:“若我回时知你胡来,休怪我不与你干休。”
媅媺皱皱小巧的翘鼻子,很是不耐地把抄着的小手向外搧搧:“好好好,晓得咯!去吧去吧你去噻,老妈子一般滴。”
队伍正在整理,有俩人腻乎乎地凑到南离跟前。
“赵兄,汝等这是欲下山耍子?”
“嘿嘿嘿,赵大哥,老子们兄弟为你带路如何?”
“你俩想跟着我?”
“要得要得!”
“那你还跟我老子老子的!?”
南离脸一寒,这哥俩面面相觑都缩头缩脑地乖乖垂手肃立,南离眼神往别处一转,这哥俩一看立时又挤眉弄眼起来,南离转身要走,慕天蚕又急忙卑微地垂手疾趋跟在南离身后,没皮没脸胡乱叫嚷央求。
“唉吆喂,赵大哥,赵参将!你是老子!你才是亲亲滴老子。”
“你?不是学道吗?啥时候成仙?”南离一听乐了,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打趣他。
“格老子那是摆设,咱还是有自知之明滴,赵参戎,您是镇臣,老子……不是小弟出山听你滴话儿。你做大帅,我就是个军师。”
“狗头军师!”席地阙跟着捧上臭脚,生怕掉地下。
“狗头狗头……狗你吗淡!军师军师,就是啷个军师。”
“也好,跟我去也可,元大伯得同意。”南离这才点头。
“同意咯同意咯……”这哥俩忙不迭地应承。
“要听号令行事,不许搅乱。”
“不乱不乱。”
“绝对不乱!”
有宝和寨乡民路过,一看这情形赶紧躲远远的,不知这俩混球又围着人家赵家小哥抽啥子风呢。
接下来几日,南离开始分派人手、整理物资、器械,做出山进城的准备。
吴大个子留山,带着十几名少年伺候媅媺、守卫宝和寨,除了张翦、韩羽、刘斓儿,天残地缺哥俩连日来恭顺地如小狗般讨好南离,就为的跟着下山进城。
最后征得元、席两位老爷子同意,南离也做了分派,去可以,但是人不能多,一路更要听话,令行禁止。
因为寨子里给筹集的干粮有限,还要把壮丁留在寨子里看家,这哥俩就只又带了二十八名宝和寨的兄弟。
而且还将慕老三先派了用场。
山里除了铜锣破鼓,没有什么响器,后来南离发现宝和寨的猎户兄弟进山时互相用一种竹管削出的哨子,吹出一种尖利的啸叫声,用来互相百十丈远处联络,倒有些部队吹哨子的感觉,于是委托慕老三给做了一批竹哨子。
别说,别看慕老三浑,念书也不好,手可挺巧的,会刻九叠纂文的印章,还会弄三个音的竹哨子,吹起来吱溜吱溜的,能吹长短音,传出去老远。
这趟再出去时与日常行路、进山打猎都是不同,行军赶路急不得,行前先要探路找路。别看南离来到这个时空前当的是工兵,又是按照政工干部培养的,但毕竟科班出身,这些日常的基础军事素养还是很扎实的。
前有尖兵,后有后卫,尖兵前出一里,后卫拉后一里,为的是现有通信条件下,能听见尖利的竹哨子音,一旦目视不见,音响不良,也能跑回来报信。
毕竟他们这一路,如今就不算什么正规队伍。
原本在西营的老营时,他们就没有配过营帐,走哪儿算哪儿,荒村、破庙、山洞子,甚至野兽巢穴,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得窝着住下。
这时还如进山打猎一般,原本是在山中寻山洞、背风的崖壁,烧火还要避雨,这时派出去的尖兵就是先行搜索沿途无人村落,寻找干净水源,以便宿时有歇处,食时有水源。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防备突然扑出来能吃人的野兽。
都安排妥当了,最后这一行队伍一帅五将一百零八个兵浩浩荡荡、鬼鬼祟祟地就开拔下山上了大路。